雪驹
第五章

  



歌者说,你这是自投罗网…… 我回答,但在当时我却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草原的子孙不求王爷还能求谁? 歌者说,已经有了血淋淋的一页! 我回答,但我没有看到。阿爸在日本警备队的遭遇是我后来才知晓的,而我却亲眼 目睹了那巨人摔跤手所受的恩宠和荣耀。 歌者说,小玛力嘎的半道打劫仍未使你清醒? 我回答,没有。要知道,草原上谁都知道他阴险狡诈,绝没有一个人会轻信他的话。 更何况,我亲眼目睹的大玛力嘎是个谦谦长者,临别时还特别送了我一匹枣骝马。 歌者说,终于又把你驮回来了。 我回答,是的!黑沉沉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整个草原都好似被暗夜密封了,只能 凭那阴森森的气息感觉王府正在临近。枣骝马显然是老马识途,竟报功似的咴咴叫了起 来。 歌者说,王府的大门洞开着? 我回答,似正在等待着我。 歌者说,你正满怀希望就要跨入? 我回答,是的!一页尚未看清,我又要去掀开新的一页。 歌者说,那你就从这里说起吧! 我回答,是时候了…… 那一刻啊那一刻…… 关键性的一刻!不是一步跨入了天堂,就是一步坠入了地狱! 本能,使我战战兢兢…… 突然,跨下的枣骡马停蹄不动了。尚距离王府二百多米,就弯下头去显得毕恭毕敬 了。我蓦地意识到王府的森严,一走进这个范围一切人等就必须下马步行了。果不愧是 大玛力嘎的坐骑,也颇具有主人谦谦长者之风。 不忘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夜幕沉沉,我只好也毕恭毕敬地下了马。王府的大门洞开着,似随时等待着我这个 十二三岁孩子的来临。但门首灯笼下闪现出的一个个如狼似虎的亲丁,却又使我不由得 止步不前。要知道,我毕竟是头一回主动要进王府,也深怕哪步不对冒犯了王爷的威严。 黑暗紧紧裹胁着我…… 但就在这时,我只觉得心底陡然一动,恰似一种特殊的感应霎时传遍了全身。再抬 头,就恍然见得一个银色的幻影飘现在眼前了。洁白,矫健,如轻云似的正在夜空下飞 腾! 雪驹!我的雪驹…… 事后证明,我的雪驹似恰好也就在这一刻,终于又带着打散的马群返回了我家那破 烂的蒙古包。虽说是人去包空,但它还是在夜空下怅惘地等待着。夜更深了,它进而又 像茫茫的田野发出了声声的呼唤,这或许就是某种感应。 一种人和骏马特有的心灵传感! 后来此类传感还时有发生,但就不该它也和我同样的稚嫩天真。当时我看到那银色 的幻影也是无忧无虑的,似正在向我发出声声的呼唤:进去吧!进去吧!有我呢…… 对!我有雪驹! 恍然间,我觉得洞开的王府大门仿佛并不那么森严可怕了。我早听说过,温都尔王 爷从不理朝政,只关心着每年那达慕盛会上的射箭、摔跤和赛马。至今尚因赛马一项, 影响着他在各路王爷间王中之王的地位。为此,他曾贴出过悬赏告示:愿以一百个奴隶 换得一匹好马,并愿以一百匹骏马换得一个好骑手!据说,大玛力嘎忠诚可嘉,竟用六 个贴身丫头为王爷换过一匹骏马。而小玛力嘎也绝不甘落后,干脆用自己的小老婆向日 本人换来一匹东洋马。可惜都赛绩不佳,使王爷至今闷闷不乐。食量减至一顿只能吃半 只肥羊,怪不得不如前辈王爷那样肥硕胖大。下垂的大肚子下尚能露出靴子尖,便是人 见人说之一例! 只怪阿爸总把雪驹藏着,掩着…… 前面我曾说过,这是一种特别复杂的感情。或者可以归结于他对阿妈的思念,一见 到雪驹就会想到阿妈的死。但仿佛又全不因为如此,小时候他还曾教导我用心灵和骏马 交朋友,用爱把自己和雪驹焊接在一起。后来或许因为是日本人来了,兵荒马乱,而王 爷却还是沉迷于犬马声色,竞然要用一百个奴隶换一匹宝马。阿爸突然变化了,首先便 反映在对待雪驹上。从此赶上马群总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去游牧,从不让雪驹抛头露面。 有一次索布妲姨妈偶尔夸赞起雪驹,谁料阿爸竟失口惘然地说道:总有一天,我要打断 它的腿……后来还搬了家……幸亏没有这样做,要不然用什么才能换回它? 雪驹阁下的漏子由雪驹来补…… 眼前那幻影又是一晃。天哪!轻云顿时又化成了一条洁白的哈达。莫非小时候的梦 境应在了这里?老天爷让我双手捧着去救阿爸? 我再不犹疑不决了! 回头一看,那大玛力嘎赏赐的枣骡马果然老马识途,趁我不注意大概已经悄悄溜回 东协理府了。夜,更黑、更浓,也更深了。我绝无退路,只有在黑暗中跨过这二百多米 禁马区了。 我一咬牙,义无反顾! 黑沉沉的天,黑沉沉的地,惟有王府的大门尚闪着微弱的光亮。谁料,还没等我迈 出几步,黑暗中我便被谁猛地拦腰抱住了。我大吃一惊,浑身吓出一身冷汗。莫非是小 玛力嘎暗中派人早等在这里?抢功、邀赏,或者于脆把我半道打劫送给日本人? 我准备拼死挣扎了! 但一等我晃动,我蓦地便感觉得抱我的人也仿佛是个孩子。瘦小,干巴,个子甚至 还不如我高呢。是谁家的调皮蛋儿?半夜三更还在捉迷藏? “别闹!我不认识你!”我说。 “我闹!我可早就认识你!”声音却是个大人的。 “你?”我几乎失声惊叫。 “我?”他猛地便堵住了我的嘴,“嘻嘻!你忘了,小时候是谁说情,王爷才赐给 你那匹马?” “乃登喇嘛?”我又几乎大喊起来。 “小声!小声!”仍然是嘻嘻哈哈,却绝对不让我放出声来。 “我要去见王爷!”我挣扎着说。 “可没佛爷保佑成吗?”嬉笑中却绝不乏慈祥。 “这儿?”我开始沉吟了。 “这儿?”他也松开了手对我说,“佛爷让你先跟我来!” “跟你来?”我不解。 但我只有跟着他向暗夜的深处走去。须知,乃登喇嘛不但在牧人中有着极高的威望, 就连在王爷面前的地位也是独树一帜。虽不像大小玛力嘎那样权倾草原,但凭着他那王 府家庙当家喇嘛的独特地位也是不离左右的。甚至连大小玛力嘎不能进入的深庭后院, 他也可以大摇大摆嘻嘻哈哈自由出入。他是出家人,而且老得快风干了,绝对令王爷放 心。而且他那特有的智慧和幽默,也绝对是阴沉沉的王府里离不了的。牧人们常说,王 府少造的孽,大都多亏了这位干瘪瘦小的好老头儿。 更何况,人们还传说他能呼风唤雨…… 既然连王爷也很看重于他,我也只能默默随着他走。不料,在黑暗中他逍遥得似有 点出格,竞哼哼唧唧地唱起了一只小曲儿: 九百九十九只小黄羊啊, 就差一只便整一千了; 九百九十九里的山弯啊, 就差一步便上西天了! 九百九十九个小美人啊, 就差一晃便成老太婆了; 九百九十九个等身头啊, 就差一拜便得到正果了…… 这古怪的歌声我完全不懂,只令我迷迷糊糊如坠云里雾里。中了魔法一般,恍恍惚 惚只能跟着他在黑暗中穿行。 多少年后我才知道…… 原来,大小玛力嘎为在日本人面前争功邀赏,在阿爸被押走之后,竟又相互打斗状 告到温都尔王面前。小的告大的“妄图独吞”,大的告小的“半道打劫”。小的骂大的 “老而不死”,大的骂小的“败家祸根”。最终,争来吵去竟都以我为例。小玛力嘎称 此乃私通“小响马”,大玛力嘎称此乃妙招“回天手”。小的骂:屁!大的胸有成竹慨 然而答:不信?就请今夜王府大门洞开……当然,温都尔王高高在上沉甸甸地永不表态, 但瘦小枯干的乃登喇嘛却因伴驾听了个一清二楚。 遂有了这夜里的突然闪现…… 但这位幽默风趣的喇嘛爷却什么也没对我说,只是把我引得离王府越来越远。似驯 马手有意要煞一匹急躁小马驹的性子,竟只顾在黑暗中自个儿哼哼唧唧着。 一半似笑,一半似哭…… “我要见王爷!我要献骏马!我要换回我阿爸!”我终于忍不住了。 “小祖宗!”他又忙捂住我的嘴。 “我?”我还想挣扎。 “听着!”这回他终于在黑暗中站住了,摩娑着我的头顶,口中念念有词地默诵起 经文。神神道道,后来干脆就把我的脑子当木鱼了。 “喇嘛爷!”我喊痛。 “行了!”他这才说,“佛爷发话了,献宝者必须在召庙之中当七七四十九天喇嘛, 颂七七四十九天经文,磕七七四十九天长头,转七七四十九天经筒!” “为什么?”我吃惊了。 “你忘了吗?”他又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说,“你那小白马刚一生下,便克死了生它 的母马,妨死了舍命救它的女主人,如今又连累男主人让小日本抓走了!妨主的货色, 实属不吉不利!就此献给王爷,不是有意给王爷招灾引祸吗?” “啊!”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来!来!来!”说着,他竟在暗夜中开始打扮我了,“就是日本人不要你的小命, 王爷他老人家也饶不了你!” “干什么?”我只觉得被缠了裹了起来。 “嘻嘻!”他竟乐了,“袈裟!紫红的袈裟!满合适的,看来你天生就是个小喇 嘛!” “什么?”我立即就联想到了珊丹。 “别!别!”他马上按住了骚动的我,“就七七四十九天!就七七四十九天!” “七七四十九天?”我仍想着珊丹。 “对!对!”他还在打扮着我,“只要你天天垂着头,只要你时时裹紧了袈裟!躲 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劫难,你的马就必然成了王爷中意的神马,你当然也就成了王爷最得 意的神骑手!” “真的?”我说。 “嘻嘻!”他又乐了,“你跟我来!” “去哪儿?”我问。 “少多嘴!”他只顾得在前头引路了。 “天哪!”眼前竟是王爷府。 “快!”他只是回头嘱咐我,“双掌合十!头垂得越低越好,袈裟裹得越严越行!” “这、这……”我只剩下了惊讶。 要知道,即使当七七四十九天喇嘛,我还以为肯定要把我向众人朝拜的那座大庙送。 就连我做梦也绝没有料到,绕来绕去他却还是偏要把我向王府内的菩萨面前引。 王府大门仍在洞开等待着…… 不知为什么,我又开始战战兢兢了。或许是这位喇嘛爷刚刚警告过我:雪驹是一匹 不祥的马,尚需七七四十九天的磨难和祈祷。 冷幽幽的灯光,阴沉沉的亲丁! 乃登喇嘛瘦小枯干的身影…… 狰狞不动的石狮子! 近了!近了…… 突然,黑暗中飞窜出几个黑影。为首的仅仅压低了声音问了声:谁?我已经听出了 这便是那位凶残狡诈的小玛力嘎! 我顿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谁?我是谁?”谁料这位竟在嘻嘻哈哈中也似忘了自己是谁? “喇嘛爷!”小玛力嘎似觉有些丧气。 “喇嘛爷?”没想到竟又引起了悲哀,“就个儿大小差不多,是不,没分量,在日 本人那儿换不来赏!” “不不!”小玛力嘎显然也不愿得罪这位喇嘛爷,忙打圆场说,“深更半夜,您这 是在忙什么?” “捡脚印!”这位也供认不讳。 “捡脚印?”小玛力嘎莫名惊诧了。 “脚印!”十分地悲哀,“今天晌午在这大门外溜弯儿,丢下了九百九十九个脚印。 九百九十六个是上天堂的,留下了三个是下地狱的。造孽哟!得捡回来,捡回来!” “这?这……”小玛力嘎难以应答了。 “还不快找!”这位喇嘛爷回头朝我就是一巴掌,“这中间的找到了,剩下的这一 大一小到底溜到哪儿去了?” 我无声,只顾垂着头随他找…… 事后我才知道这有多危险!直至深夜,大小玛力嘎之间的争功邀赏并未结束。大的 派了自己的亲丁在王府大门等候“送货上门”。小的则准备半道打劫以破坏其“老谋深 算”。多亏有乃登喇嘛的及时闪现,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又一次裹紧了紫色的袈裟…… 但似乎已经用不着了。王府大门口的亲丁一听喇嘛爷这大大咧咧一嚷嚷,显然已发 现了黑暗中骤然闪现的另一些亲丁。双方当然要箭拔夸张地各为其主了,遂也再顾不上 这位身后带着个小喇嘛的怪老头儿了。 我跟着他径直向王府大院走去。 门外还在吵、还在斗。 夜色很浓、很厚、很重。 喇嘛爷又在哼哼唧唧。 竞唱起了歌: 九百九十九只小黄羊啊, 就差一只便整一千了; 九百九十九里的山弯啊, 就差一步便上西天了! 九百九十九个小美人啊, 就差一晃便成老太婆了; 九百九十九个等身头啊, 就差一拜便得到正果了…… 深府大院,一重又是一重。 走过假山,又过亭台。 更深了!更深了! 蓦然抬头! 家庙…… 绝没想到,命运竟为我掀开这样的一页! 说是家庙,规模其实不小。在王府后花园的小山坡上,是一处自成体系的喇嘛寺院。 典型的蒙藏式合壁建筑风格,而又不乏内地庙宇的特有精华。气魄宏伟,古色古香。历 代温都尔王为显其惟我独尊,曾不惜工本使其更显神圣。 只不过现如今有点显得苍老了…… 但我才刚刚过了十二岁,少年的热血使我片刻也难得安静。乍猛从开阔的草原来到 这封闭的世界里,不知为什么总被我回想起那自由自在奔腾的马群。 谁料,乃登喇嘛做得更绝…… 一把我领进他的禅房里,也不举行什么仪式,立马把我的满头乱发剃成了个秃葫芦 光。兴头儿满大,似完成一件杰作,还不断拍打着我的光瓢念念有词道: 秃葫芦瓢,秃葫芦瓢, 干干净净不留一根毛; 没有了烦,没有了恼, 滚瓜溜回心头不长草…… 我不由得流下眼泪了,泪光中不知为什么总闪现出珊丹的模样:明媚的眸子在闪亮 呢,长长的睫毛在抖动呢,姣好的脸庞在变红呢,动人的身姿在走动呢…… 我开始抗议了! “我只当七七四十九天小喇嘛!”我说。 “当一天和尚就得撞一天钟!”他答。 “多了一天也不干!”我说。 “少了一天也不行!”他答。 “说了算!”我强调。 “走着瞧!”他却道。 “什么?”我不安。 “嘻嘻!”他在笑。 我奋起要走了,这位喇嘛爷也不拦。只顾望着我的光葫芦瓢一再欣赏,竟为自己的 手艺笑得不亦乐乎。我知道,当喇嘛的并非必须剃成这个模样,他这是成心变着法儿让 我没脸见人。光葫芦瓢只能躲在庙里,一出门不就让人一眼认出来了吗?天哪!即使裹 上袈裟也寸步难行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佛爷发话了,“献宝者必须在召庙之中当七七四十九天喇嘛,颂七七四十九天 经文,磕七七四十九天长头,转七七四十九天经筒!”要不然,“就是日本人不要你的 小命,王爷他老人家也饶不了你!” 雪驹!我那天生带着晦气的雪驹…… 为了从日本人那里救出阿爸,为了实现从小就追求的那骑手梦,忍了!忍了!只能 忍了这七七四十九天!但我还是为自己削落的那堆乱发哭了个昏天黑地,竟在疲劳间不 知不觉睡了过去。而那位喇嘛爷也置若罔闻,似乎仍只顾欣赏我那光葫芦瓢。 我在排房里不知睡了多久…… 朦朦胧胧,隐隐约约,仍听到有谁在远方说着话儿。但连日来的高度紧张和往返奔 波,早使我陷入疲困的梦境不能自拔了。好像觉得有一缕阳光射在我的眼帘上,但就是 任我怎样努力也睁不开来。 恍恍惚惚,仿佛是索布妲姨妈…… 这并不奇怪。王爷为了让家庙里的喇嘛集中精力为他祈福祈寿,庙里的大多劳役是 由奴隶代为完成的。索布妲姨妈作为王府的使役奴隶,背水背柴还是有机会进入家庙的。 他们好似正在议论我…… “梦!这孩子正在做着一个梦!”乃登喇嘛的声音。 “梦?”姨妈的声音是颤抖的。 “还梦着王爷开恩呢!”喇嘛爷的叹息。 “可怜的孩子!”姨妈在说,“王爷还能顾得上这个吗?日本人根本不相信巧合, 正点着名问他要人呢!大小玛力嘎也只把他当成个浑虫,更争着抢着只顾争功邀赏呢! 为了抓住这孩子,今儿又各自打发亲丁出发了,下令要像篦头似的把整个儿温都尔草原 篦几遍!” “放心!篦不到这里!”喇嘛爷忙说。 “可这孩子将来呢?”姨妈在问。 “唉!”乃登喇嘛又在叹息了,“我不该告诉他仅仅七七四十九天!” “什么?”姨妈惊讶的声音。 “看来,”乃登喇嘛也不解释,并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幽默风趣,“日本人一天不走, 他就得当一天喇嘛!日本人一辈子不走……” “他就得当一辈子喇嘛?”姨妈说。 “唉……”不答。 什么?要我当一辈子喇嘛?那珊丹呢?那雪驹呢?那我日夜追求的幻想呢? “不!”我猛地从梦质中挣扎了出来。 “敖特纳森!”索布妲姨妈一下就把我揽人怀里,“我可怜的孩子……” “可怜?”喇嘛爷竟突然再不唉声叹气。 “您说什么?”姨妈不解。 “可怜个屁!”只见这小老头儿挺着鸡胸脯说开了,“从老年间咱蒙古人就留下这 规矩:家有三个男孩送两个进大庙当喇嘛!有两个送一个!只有一个呢?更没挑没拣更 该轮到他了!愁眉苦脸干什么?你天生就该当喇嘛!你地造就该当喇嘛!你父母一生下 来就命中注定应该当喇嘛!” “我不!我就不!”我还在哭叫。 “哈哈!”喇嘛爷的鸡胸脯挺得更高了,“你敢往这儿招鬼,我就先送你下地狱! 是不是也想尝尝日本警备队的滋味?我这就去叫小玛力嘎来!” “阿爸……”顿时我只有饮泣了。 “敖特纳森!”姨妈也趁势劝我,“看来你眼前也没别的地方躲,可兔子的尾巴能 长得了吗?不但咱这里远山有人打日本,听说四面八方打日本的人多着呢!你没听人说 吗?别看蚊蝇成群结队,一场秋风就扫个净光!” “就是!”小老头儿也马上插话,“佛爷也早就说过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 若不报,时辰不到!” “你就先安心躲躲吧!”姨妈说。 “姨妈……”我只剩下啜泣了。 “听话!”姨妈再一次搂紧了我。 “起来!”喇嘛爷却在呐喊了,“当了喇嘛还离不开奶吗?没出息!住在我这儿, 没那么便宜!后头有处犯戒喇嘛的思过洞,你先藏在里头给我修炼七七四十九天去!” 什么?什么?我当即憎恨起这小老头儿了。 姨妈竟不劝解,好像也很同意。 我当即目瞪口呆了! 这才是雪上加霜! 我的珊丹呢? 我的雪驹呢? 还有…… 而喇嘛爷非但毫不通融,竟又围着我的光脑袋转悠起来。似欣赏自己最得意的“杰 作”,进而还叨叨出声来了: 秃葫芦瓢,秃葫芦瓢, 干干净净不留一根毛; 没有了烦,没有了恼, 滚瓜溜回心头不长草…… 看来,我必须面对小喇嘛的生活。 被深藏在家庙之后的石洞中。 与世隔绝,慢慢适应。 但仅仅才过了三天。 我就差点疯了! 命运啊…… ------------------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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