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有一个何顿
  长沙有一个何顿,写小说的。而且他的小说长沙味很地道。
  《生活无罪》、《我不想事》、《弟弟你好》、《太阳很好》、《就这么回事
》、《无所谓》、《我们像葵花》、《荒原上的阳光》……何顿的这些作品无一不
是写长沙,写长沙这座城市里的故事和人物。这些很“长沙”的中篇小说和长篇小
说近两年来接连不断在《收获》、《大家》、《花城》、《钟山》等全国一流文学
刊物亮相,年轻的何顿日益引人注目。
  何顿的小说首先是在人文荟萃、信息灵通的北京、上海反响热烈。
  “何顿像太阳,读者像葵花。”《北京青年报》以此来比喻何顿小说的读者之
多。《中华读书报》将《就这么回事》评为1995年最好的两部长篇小说之一。(另
一部是莫言的《丰乳肥臀》)中央电视台派记者专程上门采访何顿。《新民晚报》
多次介绍何顿其人其作。《文学报》发了何顿小说专版。小说评论家程德培先生《
终于出了个何顿》一文在香港某大报发表,后又被台湾报纸转载。何顿的小说被译
成英文,在英国、澳大利亚出版……评论界忙着给何顿戴上各色“帽子”。陈晓明
把他划为“新表象”,张颐武、王干把他纳入“新状态”,更有人称他是“新生代
”,是一匹南方的“黑马”。影视界在重金争购何顿小说的影视改编权,张艺谋买
断《就这么回事》,社宪任董事长的北京先奇影视制作中心买断《我们像葵花》…
…可何顿还是长沙的何顿,他照旧日复一日呆在南区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里写他的
小说。1月25日,当记者来到何顿家中,说起他目前走红的种种情形,何顿一脸平
静。此时,他刚刚在386电脑上写完7万多字的中篇《面包会有的》。
  “《面包会有的》是一个爱情故事,实际上讲的是‘爱情会有的’。”记者的
思绪随着他典型的长沙话跳跃开来。
  “在何顿的血脉中有高贵的文化的皿液,但他在情感上又有浓厚的平民倾向。”
  何顿扎扎实实是一棵生在长沙长在长沙的树。
  出身书香门第的何顿是街上长大的孩子,家住一条叫青山祠的小巷子里,街头
巷尾就是小何顿的乐园。“董存瑞十八岁,参加革命游击队”这支英雄的顺口溜就
是细伢子们喜欢一路上吼的,几个小家伙还常常钻进附近书院路异南春茶馆玩,竖
起耳朵,听大人们讲张家李家的故事。
  身为教育工作者的父亲也常给何顿讲故事。何顿称父亲对他的教育是“庞大而
影响深远的”。至今他还清晰地记得父亲讲韩信甘受胯下之辱、岳母刺字精忠报国
的故事。读中学的时候,何顿的书包里多了一本厚厚的《水浒传》。他迷上了水泊
梁山的好汉们。他爱画画,画得最多的,除了飞机大炮,就是黑旋风李逵和浪里白
跳张顺。
  跨进湖南师大美术系学油画的何顿,曾立志成为“中国的列宾”,创作像《伏
尔加纤夫》那样的世界名画。谁知本为加强艺术修养翻开文学名著,竟一看而不能
自拔。《红与黑》、《包法利夫人》令他如痴如醉。理想的航船从此转向文学,何
顿以“初生牛犊”的气概一起手就弄了部30万字的长篇小说《幽寂的黄昏》,写身
边的大学生活。结果当然没有发表,后来这书稿被他付之一炬,十几年来何顿共烧
了五六十万字的书槁。
  “这可能是命!”每当有人问起何顿为何改行搞文学,他总是这样回答。
  何顿在选择文学创作的同时,自然而然就选择了表现他所熟悉的生活,他在长
沙这座社会大舞台上苦心排演一出出“戏”,他在不自觉中一步步向他心中的这座
主藏艰难拓进。
  “在何顿的血脉中有高贵的文化的血液,但他在情感上又有浓厚的平民倾向。
”何顿的朋友林乐之说。
  “在长沙,这些人是很‘海’的满哥,但他们的内心又是那么脆弱。他们身上
的故事甚至不要你去编造,比编造的更生动。”
  长沙南门口几个做生意的小老板,听别人传何顿的小说如何如何,他们找来《
我们像葵花》看。一看就丢不开,看完后惊讶万分:“咯就是写我们!”前不久,
几个人拐弯抹角与素不识的何顿联系上,非要请作家去吃饭不可。在“金三角”吃
完饭,又拉着去他们店里坐,很激动地跟何顿谈小说中的冯建军、李跃进、刘建国
。
  何顿大熟悉他们这些人了。用何顿自己的话说,他对这些人的了解是“一碗饭
”。小时候玩在一起,停薪留职搞装修生意又成天与这些人泡在一起。好几年时间
里,一个星期总有三四个晚上,何顿同他的个体户朋友,在“新华楼”、“玉楼东
”喝茶喝咖啡谈天说地。
  而对把喜怒哀乐摆在脸上的他们,何顿感到他们活得很真实,有时他甚至觉得
自己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何顿在感受他们的同时又时时以一个文化人的眼光看他们--处于社会底层,
没有背景、没有依靠;靠时代赐予的机遇,靠他们自己的挣扎和拼杀,甚至靠不择
手段和铤而走险,他们发了点财。但是物质上的享受并不能带来精神上的充实。文
化贫乏症使他们无力摆脱金钱的怪圈,他们于是不断地寻找刺激,不少人在寻找刺
激中“失控”,何顿还看到了这些城市小市民身上活跃着市场经济的“细胞”,看
到了这些人庸庸碌碌的身影隐约着真、善、美的闪光。
  “在长沙,这些人是很‘海’的满哥,但他们的内心又是那么脆弱。他们身上
的故事甚至不要你去编造,比编造的更生动。”何顿要表现他们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在这个装修和那个装修的间隙,199O年10月,他终于完成了中篇《生活无罪》。
这部5万多字的成名作成名不易,两年多时间在东南西北多家刊物屡屡碰壁,飞来
飞去作全国漫游。直到经知名作家何立伟力荐,《收获》的编辑肖元敏女士慧眼识
珠,发表于《收获》1993年第1期。有了《生活无罪》的面世,才有了何顿士气大
振一发不可收,日后最终放弃了更赚钱的装修生意而专心创作。
  早在3年前何立伟就预言何顿会走红,他评价何顿的小说写得“扎实”,“具
有一种物质的硬度,残酷的真实,达到了文学的纯度。”而何顿对自己的创作追求
则讲得很通俗:“我追求平实。文学的魅力和张力在真实上。”
  “本来《我们像葵花》不是现在这个结尾,开始设想让冯建军东山再起,但写
的时候发现爱情的创伤对他打击实在太大,他再也不可能站起来。我只有听从人物
性格的真实。”何顿说。
  “福克纳用美国南方的方言描绘密西西比河边的小镇,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世界
级的文学大师。”
  越来越多的长沙人在读何顿的小说。长沙人读何顿,比外地人更容易“入境”
。这小说里有火宫殿臭豆腐的飘香,有琴岛俱乐部的笑声,有黄兴路时装屋,有烈
士公园人工湖的游船……更奇的是这小说里来来往往晃动的人物都说一口地地道道
的长沙话,譬如把“讲笑话”说成“讲相声”,把“流浪”说成“打流”,把“解
决问题”说成“了难”。
  “地域色彩就是世界色彩。”何顿说,“福克纳用美国南方的方言描绘密西西
比河边的小镇,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世界级的文学大师。”
  语言是思维的现实。长沙人何顿习惯用长沙话思维,他压根没想过长沙话会有
人看不懂,相反他觉得长沙话有魅力,长沙方言的顿挫感节奏感很强韵味十足。在
何顿的小说中,一般叙述用书面语言,人物对白几乎全是长沙土话。这样,标准的
书面语和特色的长沙话形成两个不同的层面,起到了烘托人物形象的作用。事实证
明,驾轻就熟地大量运用长沙方言,并未影响何顿小说的传播,倒是成就了他“这
一个”。
  何顿的走红的确为人们提供了许多有趣的话题。比如:——在先锋派小说越来
越远离读者的今天,何顿的小说迅速取得了商业上的成功,赢得了广大读者,这意
味着什么?
  ——何顿擅长写城市下层的小市民个体户,他写小痞子而不像王朔那样有痞气
,更没有王朔小说的反道德倾向,他是如何把握的?
  ——何顿的大部分作品表面上看似直白晓畅,实则在技巧上针脚细密,叙述的
穿插,场景的勾勒、细节的润色均有讲究,这是否与他的绘画素养有关?
  何顿告诉记者,在市委宣传部的安排下,他已到长沙手中集团兼职,任副总经
理,体验生活。他说他要守住长沙这一片“阵地”,“在这片阵地上可拓展出商界
、政界、知识界、文艺界等等各色画面。”
  何顿没有时间停顿。
  原载《长沙晚报》文许参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