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界

作者:洪峰

(十二)

  第九章  塑造“自由天使”

1984年 2月·海尼夫拉营地

  船抵毛里求斯之前,自由天使们一直为如何处置被俘船员争论不休。贾尼尼主张全部处死,免得在马埃堡候机期间惹出麻烦,他的担心有道理,一旦活着的船员有机会上岸和毛里求斯警方取得联系,消息内务可能传送给法国“GIGN”,这支法国国家宪兵总队特别突击队虽然只有几十名队员,但却是从法国内务部所属的国家宪兵部队6万名士兵中精选出来的。在内罗毕,如果不是抢在“GIGN”行动之前的几分钟强行起飞,自由天使的骨干恐怕要全军覆灭。琼斯赞成贾尼尼的主张,但卡姬娅不同意,她认为可以把船在离岛一段距离时弃掉,乘汽艇上岸,俘虏们不可能立刻知道劫船者的准确去向。
  姜万新说:“我想这些人不大可能和警方联系,他们甚至比我们更害怕被法国警方注意。”
  在距马埃堡30海里的地方,玛尔塔让大家下了船,他们乘一艘改装后的小船去码头,小船被贾尼尼装上了一台小型发动机和推进器。弃船前琼斯把渔轮转向正南,然后固定了舵轮。这样,“摩纳哥”号将沿着东经52”17‘的经线一直向南航行。它的出路有四条,要么触礁沉没;要么船员发现劫船者已经离船,然后自救;要么退其他船只;要么船员渴死或饿死还不知道自己
  可以出底舱自救。
  玛尔塔看着匀速驶向远方的“摩纳哥”号,说:“但愿这群杂种有一个好运气。”她命令:“全速前进啦!”
  马埃堡有毛里求斯最大的国际机场,玛尔塔就是打算从这里去摩洛哥。她找到了她的朋友米歇尔·萨巴蒂尼,萨巴蒂尼是一个画家,他对艺术的热爱使他放弃了巴黎的美妙前程,来到这个印度洋的小岛国做他的艺术家之梦。玛尔塔是在1981年和他相识的。那时候玛尔塔已经是自由天使的重要成员,她是到毛里求斯休假期间和萨巴蒂尼相识并坠入情网的。米歇尔对玛尔塔的身份和职业一无所知,他对这些也不感兴趣,画家只是很痴情地迷恋这个性感美妙的德国女郎。玛尔塔离开路易港的时候,萨巴蒂尼悲痛欲绝,但他无法留住玛尔塔。
  玛尔塔从天而降,萨巴蒂尼简直快傻了,做爱之后他还有些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天啊,玛尔塔,我不喜欢你的那些朋友。”米歇尔替玛尔塔倒了一杯甜酒。
  “亲爱的,他们是被连日来的恐惧弄得不太正常。”
  “我不想知道这些人的事,但我不清楚你怎么会和这些奇怪的人弄到一起呢?好了,先看看我的画吧。”
  米歇尔的确是一个天赋极高的画家,不知道他的画是否要拿到市场上去出卖,玛尔塔估计会有人出大价钱买的。在画室,他们看见姜万新正饶有兴味地欣赏米歇尔的画。听见说话声,姜万新回过头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米歇尔摆摆手,“没关系,我希望这些画没有败坏您的心境。”他肯定知道自己的画很好。
  姜万新真心实意地赞美米歇尔,“在您的笔下,这个印度洋岛国像梦一样不可捉摸。我们都知‘阳光之岛’但没有人知道这个岛国会呈现出神话世界都不能相比的神奇。您的画使我想到我的故乡。奇怪的是我的故乡是一片冰天雪地,我真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米歇尔惊奇地打量着姜万新,他放开玛尔塔的肩膀走到姜万新面前,“年轻人,我也想知道这一点,我的胸中在做画时总是感受到寒冷和孤独,我不能如实地画出阳光和海浪,我只是表达我的感受。”
  “先生,您可能说出了艺术中最本质的部分。”姜万新说。
  米歇尔兴高彩烈起来,他大声招呼:“卡洛斯!”
  卡洛斯是米歇尔的两个佣人中负责外部联系的,他应声进来,很不耐烦似的看看两个客人。米歇尔笑嘻嘻地过去拍着卡洛斯的肩膀,“卡洛斯,替我搞到五张机票,我们可以不用护照是不是?那家伙欠我们够多了,是不是?”
  卡洛斯说:“这恐怕难办,是国际航班。”
  “这我管不着。卡洛斯,我只是帮朋友的忙,也许他们都是坏人,但谁让我是他们的朋友呢?”他拉着卡洛斯,指了指玛尔塔,“你知道我爱这个姑娘。”又指了指姜万新,“这个中国人理解我的艺术。”他讨好地拍着卡洛斯的后背,“就为这些,我也要帮他们一回。”
  卡洛斯咕吃着:“你早晚要给自己惹麻烦。”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两个客人说:“要是米歇尔少爷因为你们受到牵连,我不会原谅你们。”摔上门走了。
  萨巴蒂尼对客人有点窘迫地笑了笑,“你们不要生卡洛斯的气,他跟我有二十年了。说实话。帮了你们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他揽住玛尔塔的肩膀,痴痴地看着玛尔塔,“为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米歇尔……”玛尔塔低声地呼唤,然后把脸贴住米歇尔的脸。米歇尔温情地和她拥抱。
  萨巴蒂尼在这个国家有许多身居高位的朋友,这个法国画家不仅富有,而且热情坦诚,他能和达官显贵交朋友并且替他们画像,从法国捎回紧俏商品。萨巴蒂尼很容易就搞到了五张
  飞往阿尔及利亚瓦赫兰的机票,他让卡洛斯带给航空局官员两盒价值6万法郎的法国香水,还有一套价值10万法郎的皮尔·卡丹西服。
  离开马埃堡的时候,米歇尔·萨巴蒂尼再一次显露出了艺术家的性格。他拥抱着玛尔塔,然后转回身扶着机场的安检门泪流满面。“我爱你,玛尔塔……”卡洛斯站在一旁安慰主人,他的眼睛很愤怒地瞪着玛尔塔。
  玛尔塔的眼里也涌上泪水,她咬咬牙跑上飞机。
  飞机起飞之后,姜万新透过舷窗看见痴情的艺术家在机场外的草坪上一边跑一边挥手。美万新看了看玛尔塔,玛尔塔一直闭着眼睛,脸色十分苍白。
  “玛尔塔,这个傻瓜居然会爱上你。”姜万新说。
  “闭上你的嘴!”玛尔塔凶狠地回答姜万新。
  姜万新笑了笑,从心里说,米歇尔·萨巴蒂尼确实有点傻,他竟然看不出玛尔塔是在使用他,即便玛尔塔让他在床上享受欢愉,也只能是为了更好地利用他在毛里求斯的良好社会关系。性交对玛尔塔来说,除了满足自己的原始需求,更重要的是用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自由天使们在瓦赫兰停留了两天,他们在这个海滨城市是如同在自己家里。北非的国家都不能十分有效地扼止恐怖主义组织的发展,漫长的海岸线和炎热的沙漠地带到处都有这些组织的秘密据点。玛尔塔这一次买通了利比亚伊斯兰圣战总部驻特莱姆森的官员,他帮助玛尔塔一行超过阿、摩边境,沿阿特拉斯山脉北坡进人摩洛哥,玛尔塔一行在乌季达分头而去。卡姬娅去卡萨布兰卡,琼斯去西班牙的塞维利亚,贾尼尼去意大利的卡利亚里,玛尔塔带着姜万新去海尼夫拉。
  海尼夫拉夹在阿特拉斯山脉和摩洛哥高原之间的洼地上,摩洛哥最长的河流乌姆赖比阿河流过这个小城的西部。自由天
  使的秘密营地就设在河边的亚热带林带里,这里的海拔高度平均在20004,硬叶常绿的阔叶乔木和盘根错节的灌水严严实实覆盖了这座营地,褐色土和黑沙土质像摩洛哥人的皮肤一样充满油脂。这座营地几乎没有道路和外界相通,西洋杉林带的边缘居住着少量的柏柏尔族人,他们承担了为营地提供给养的工作。这些相柏尔族人生性好斗,与官方保持着互不侵扰的关系。也由于这一带人烟稀少且没有很丰富的资源,官方的精力从不向这里有所分配。玛尔塔把营地建在这里,更主要的是看重了它是国际刑警组织的追踪死角。
  所谓营地,并没有人们所想象的那种规模,营地只有几所用橡树干搭成的棚子,还有两个柏柏尔中年人在营地留守,姜万新无法设想在这里能进行怎样的训练。
  “在这里,你将完成大部分课程。”玛尔塔显然已经看出了姜万新的疑惑。她狡猾地笑了笑,“课程包括身体训练、生物修炼、环境训练和使用各种武器。虽然你有良好的身体素质,但这种修练是非常痛苦的,我不希望你在训练中被证实是个废物。”玛尔塔看了看美万新的腿,“在腿伤没有完全恢复之前,你可以先进行生物修炼。这种训练在原则上和你们中国人的气功、印度人的瑜珈一样,目的在于培养一个人的心理调节和控制能力,还能有助于提高动作速率和生存能力,如果你能做得更好,生物修炼还可以克服人的胆怯和恐惧心理。”
  玛尔塔对木棚外喊了一声:“橡树皮!”
  剃光头的柏柏尔人走进来,他看了姜万新一眼,姜万新感到自己的皮肤产生了寒冷的抽动,橡树皮的目光仿佛像严冬的风一样瞬间刮过姜万新。橡树皮低下眼睛,“主人,听候您的吩咐。”
  “橡树皮,在他养伤期间,你是他的教官。”
  “听清了,主人。”橡树皮又看了一眼姜万新,姜万新再一
  次颤抖了一下。橡树皮走近姜万新,姜万新恐怖地看看他。橡树皮的手放在姜万新的伤腿上,渐渐地,姜万新觉得伤口处灼热地疼痛起来,姜万新咬牙忍受着,伤口越来越热,他觉得皮肤正在被烧焦,姜万新忍不住叫了一声,他试图挣开橡树皮的手,但橡树皮空闲的那只手飞快地在他的肩膀和前胸点了几指,姜万新的身体和上肢立即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疼痛已经使麦万新的意识渐渐模糊,姜万新觉得自己的腿正脱离身体在天空中飘浮,“不!不要!”他叫了一声。
  姜万新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木棚里只有他一个人。姜万新恍倾记得昏迷前的情景,他看了看伤腿,在“摩纳哥”号上敷的石膏已经拆除,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似乎仍然有些浮肿。姜万新喊道:“玛尔塔!玛尔塔!”
  草帘一掀,橡树皮走进来,他端着一只瓦盆,里边装了一些粘稠的东西。橡树皮没有着姜万新,他把瓦盆放在姜万新面前,说:“主人已经走了。”
  姜万新坐起身,“走了?什么时候?”
  橡树皮用小勺子搅动着瓦盆里的东西,“四天前。”
  姜万新的声音已经变了调,“什么?你说什么?”
  “你已经睡了五天。从明天起,你就该进行正常修炼了。”橡树皮看了姜方新一眼,姜万新一抖。
  “你把它喝了。”橡树皮毫无表情地说。
  “这是什么东西?”姜万新问。
  “他可以帮助你清除秽气。”橡树皮说,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姜万新。姜万新失去了拒绝的勇气,他捧起小瓦盆,一股清鲜的苦味使他的精神一爽,他不再犹豫,一口气把那些液体喝下去。
  橡树皮满意地哦了一声,“现在你站起来。”
  姜万新寻找拐杖,但拐杖并不在身边,他只好用手支撑起身体,一条腿站立,手扶住棚壁。

  橡树皮说:“用不着担心,你可以正常行走了。”说完,拎着瓦盆走出木棚,回头又说:“你很幸运。”
  麦万新不敢相信橡树皮的话,他小心地放下那条伤腿,没有疼痛的感觉,犹豫了一会,一点点把身体重量分担给伤腿,仍然没有痛感,姜万新试探着走了一步,伤腿虽然没有另一条那样有力,但确实可以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了,他一步一步走向门口,然后掀帘出去。
  姜万新被刺眼的阳光照射得眩晕,他知道自己是躺得太久了。他看见橡树皮拿着一个草编的小垫子走过来,橡树皮说:“姜,你现在就该开始了。”然后朝河边走去。
  姜万新跟在后面,他想不出这种训练将是怎样的方式。
  多姆赖比阿河全长556公里,是摩洛哥最大的河流,它的发源地距营地大约70公里,这一带河水细碎而多支,在营地东侧3公里的地方汇合并且冲刷出一个很小的荒岛。橡树皮让姜万新上了独木舟,逆水划上小岛。在小岛上,姜万新看见了一架四壁透风的小木棚。橡树皮把小垫子丢给姜万新。“就在这里。”
  姜万新不知所措,但他沉住气不去询问。
  “姜,在这个小岛上,你不能指望有人陪伴。你的第一课是忍受孤独,开始的一个星期,我将对你进行必要的指导。之后,便是依靠你自己的悟性和韧力去完成它。”橡树皮平淡地说。
  姜万新突然问:“你不是柏柏尔人?”
  橡树皮看了姜万新一眼,姜万新马上住口不说了。
  “你坐下。盘起双腿,双手放在胸前,闭上眼睛。你调整自己的呼吸,倾听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你不能分神,周围的世界应该和你毫无关系。姜,这有点类似你们中国武术的内功心法,所不同的是用不着行气走穴运行周天,你只须倾听自己的生命之声,它将给你安静,平和还有勇气。姜,在这里,有蚂蚁、蚊
  虫、还有蛇,恐怖和紧张会加速你生命的消耗,你就会产生出死亡的气味,所有自然界生物都会扑向你。相反,它们会躲避你,害怕你。你会百毒不侵,好了,现在,你就按我说的去做。”橡树皮在姜万新对面坐下。
  姜万新按橡树皮的指点努力倾听自己,他真的做到了,除了偶尔溜号听见河水声,他真的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后来,他坐得有些累,汗水从额头和脊背上流下来。他忍受着那种痒痒的爬动让自己的精力集中于自己。后来,姜万新觉得开始在河水中飘流,渐渐地感到了凉爽围上全身。
  “姜,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姜万新睁开眼,看见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姜万新很得意。
  “晚上,希望你能坚持下去直到睡去。”橡树皮从背包里取出一包干牛肉和一壶凉水,“饿了,吃这个。”然后上了独木舟返回对岸,消失在茂密的林中。
  姜万新没有说话,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没有别的选择。玛尔塔的暗示已经宣告了他的前途:要么被证实一个合格的自由天使,要么被淘汰,那个淘汰意味着被杀掉——自由天使不会让任何知情人活下去。

1984年·拉维沙漠

  在最初的一个星期里,姜万新的夜晚是非常可怕的。姜万新并不担心毒蛇,他知道自己如果有毅力一动不动,毒蛇就不会伤害自己。事情正是这样,每天夜晚都有毒蛇从棚顶或四壁爬出来,它们似乎也没有躲避姜万新的意思,甚至有几条蛇还会爬过姜万新的身体。在这种时候,姜万新提醒自己不要睁开眼睛,他忍受着毒蛇滑腻湿凉的身体缓慢有力地爬过他的腿,身体,脖子,面孔。日子久了,姜万新开始敢于睁开眼睛观察毒
  蛇,他注意到夜色中蛇的皮肤闪着淡淡的绿色或黄色的光芒,它们的眼睛像碧蓝的小宝石一样美丽。
  姜万新最难忍受的是蚊虫的叮咬,他的身上和脸上已经红肿得发胀,但他严格地按照像树皮的告诫一动不动,有许多时候他恨不得用什么东西将自己的皮肤撕烂才会一解奇痒,但姜万新以超常的毅力坚持不去抓搔。他更清楚,、抓烧或者拍打进出的血腥味只会吸引更多的蚊虫。毒蛇的爬动在这种时候成了姜万新所渴求的,它们会缓解叮咬所带来的奇痒。
  橡树皮每天只早晨送一次吃喝顺便看一看万新修炼的进展,橡树皮对姜万新的忍耐力颇感吃惊,他甚至觉得毋需指点什么了。“姜,你如果听不见流水声,就意味着你已经完成了精神和大自然的融合。”橡树皮在第九天时说。
  姜万新白天坐在河边,他看见自己已经变了样子,皮肤上的红斑消失了,光滑黑亮并且充满弹性。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他猜测和毒蛇每天夜晚在他身上栖息有关。从第七天开始,他发现蚊虫再不袭击他,而毒蛇却仿佛成了他的伙伴,即便在白天,也会有一两种蛇盘卧在他的身边,蚊虫则只是远远地环绕从不接近。
  事实上,姜万新已经听不见河水的流淌声,当他闭目之后,他只能听见自己血液的流动声,甚至能听见血液流过身体任何部位时的细微变化声。夜晚的任何一种孤独的感受在自己的凝神倾听中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猜测得道高僧也不过如此。
  第四十天的早晨,橡树皮告诉姜万新,第一阶段的课程已经提前完成,该进行一种超自然训练了。
  “你肯定听说过印度的瑜珈,那是一种超越生命现象的功夫。它对一般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但它确实能被具有超自然能力的人所掌握。对于你来说,重要的是能够超越生命的极限,可以再现死而复生的奇迹。”橡树皮接着说,“自然界的许多生
  命具有这种能力,切断身体的蚯蚓能再生出一条生命,蜥蜴可以自断其尾以逃脱敌人的捕杀,还有许多不吃不喝冬眠的动物。只有人要依靠另一种力量达到这个境界,那就是意识和心灵。姜,你现在正接近这个境界,我希望你能成为我所见到的最出色的战士。”
  “当遇到你无法脱离的危险时,这种能力会使你失去生命机能,造成假死,脉搏停止跳动,呼吸中止,你只依靠自身的营养或者极少量的氧气维持生命,在危险离去后,意识的复苏会帮助你重新活过来。在你将来要从事的危险事业中,你将比其他们获得更多的生命。”橡树皮想了一会,说:“姜,在我的学生中,还没有谁有这种可能,你是第一个。”他目光如电直射姜万新的面孔,姜万新发现自己已经能够承受他的目光。“这并不是你的课程中的部分,你愿意试试吗?”
  姜万新直视像树皮。橡树皮点点头,“跟我走。”
  他们离开小岛,回到营地休息了一天,然后各背一个大旅行包启程了。“我们先要翻过姆贡山,然后越过德拉高原,最后进入拉维沙漠。在拉维沙漠,你将只身一人穿过它。我在古拉拉绿洲的沙鲁因镇等候你。”
  从营地到姆贡山大约有两百多公里,他们只用了七十二小时。橡树皮在这三昼夜里木允许姜万新休息,除了吃一点东西,他们一直翻山越岭向南前进。在姆贡山顶,他们在积雪中停止了。“这是你的第一站。”橡树皮说,“你将七天没有食物,没有取暖的东西,你的食物只是身边的积雪。”橡树皮坐下来,他闭上眼睛,“从现在开始,你开始温习在营地所熟悉的内听内视功夫,你要暗示自己处于一个温暖的世界中并已使自己的思维和心脏处于最安静的状态中。记住,这一切都是你内在的暗示而变成一种真实。”
  七十二小时的跋涉姜万新并不感到疲惫
  这使他对自己度过眼下的难关有一些信心。按科学的常规,一个人很难坚持七昼夜不食不喝而完好无损,但世界中超自然现象确实存在,而自己几十天来所经历的事也证实了这一点,他有决心试一试。
  美万新安静下来,他的意识开始出现停滞,他觉得自己一点一点离开肉体升到空中,他凝视着自己的肉体在积雪中苍白地缩成一团,他还看见自己的身体在寒风中形成一圈桔红色的光环。姜万新觉得自己远远飘离肉体飞向温暖的海滩,在那里降落下来。后来,姜万新觉得自己远离肉体惬意地睡了。
  姜万新一点一点苏醒过来,他感到了饥渴和寒冷。姜万新睁开眼睛,满天的星斗下他看见了一堆熊熊烧起的青火,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姜万新站起身,“橡树皮!”他大声呼唤,没有橡树皮的回答。
  姜万新走到髯火旁,他在一块石头下拿出一张字条,是橡树皮留下的:姜,你已经睡了七天。我先行一步。
  你一定能走出拉维沙漠。
  姜万新呆呆地看看那张字条,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不吃不喝活了七天,并且没有脱力的虚弱感。姜万新也知道橡树皮不会欺骗他,这是否意味着,自己已经开始具备某种超自然的能力了?
  姜万新在山顶上放开喉咙大喊了几声,回声在四周返回来,姜万新开始考虑怎样独自一人再闯险关了。他发现野羊肉还是新鲜的,这说明橡树皮离去不会很久。姜万新坐下来饱饱地吃了一顿,然后择了一些积雪吞下去。他打开橡树皮留下的包裹,里面有一张地图和一个指北针,还有一支美国造“雷明顿870"型霰弹枪。这种枪虽然射程近、装弹慢、射速低,但它非常适用于在丛林和山地使用,它简直像一门小炮一样产生大火网面杀伤的效果,击中有生目标可以把生物打成一块蜂窝煤。
  姜万新割下一些野羊肉烤好把它们塞进背包,用指北针测
  定一下方向,然后向东南方向走去。姜万新每天步行60公里,然后坐下来休息。他不想过分急于赶路,而必须留下充足的体力迎接拉维沙漠。对从小生长在中国东北平原的姜万新来说,沙漠不仅仅意味着神秘和恐怖,它更是死亡的象征。
  将近几百公里的路程,姜万新用了一个星期。这七天中美万新第一次使没弹枪,他只侥幸击中了两只兔子,他的射击技术糟透了,但是姜万新凭这两只野兔度过了临近拉维沙漠的最后两天。在一个下午,姜万新在柏柏尔井遇见了一伙柏柏尔人。
  斐万新本打算避开柏柏尔人,但他被发现了。柏柏尔人似乎知道他要到来,从帐篷里给他拿出一皮袋淡水和一包羊肉干。姜万新什么都没有说,他断定这都是橡树皮事先安排好的。想到像树皮,姜万新心里感到了一丝暖意。
  当晚,姜万新就开始进入沙漠。姜万新计算过拉维沙漠的范围,它由三四块不连贯的沙漠带组成,姜万新要通过其中两块,每一块的东西长度都不少于150公里。。让姜万新信心十足的是,两块沙漠中间有大约70公里的援冲区,从土壤构成上看,属于亚热带荒漠上质,它虽然不会给提供生存的方便,但至少比沙漠要多一些机会,姜万新确信在这块荒漠上上能找到一点水源。况且,以他现在的生命能力,一皮袋水足以帮助他度过至少十天的时间,穿过沙漠无论如何也用不上十天,最多有七天就可以到达沙鲁因和橡树皮会师。
  姜万新实在没有想过会遇到什么特别的困难,走进沙漠的第二天他就预感到很难如期到达目的地。这块东北非沙漠被包围在阿尔及利亚的西部大沙漠、舍什沙漠、德拉高原和吉尔高原之间,它的地温因为海拔高度很低,聚拢了炽热阳光而格外高,至少达到摄氏50度以上,德拉高原拦住了大西洋的凉风,地中海的凉风经过撒哈拉阿特拉斯山脉的阻隔再被西部大沙漠升温之后进入拉维沙漠,其干热程度好似进入了红外线烤炉,而
  真正灼伤皮肤的却是强烈的紫外线。
  这片沙漠很松软,踩进去很深再拔出脚,每一步都要付出格外的力气。姜万新想自己很快就会被沙漠蒸成肉干的,更让姜万新难以忍受的是目光所及除了沙漠和天空,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一只秃鹰飞过。他感受到了恐惧更感受到那种无边无际的孤独,在海尼夫拉营地,他并没有这种感受。姜万新觉得自己正一点一点失去信心,他甚至想不如炸死在那架“协和”式飞机上,至少不会受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折磨。
  姜万新在第三天上午坐在一个沙丘下边,他抗拒了两天来的恐惧和孤独感,为自己重新设计走出沙漠的方式。姜万新决定白天不再行动,他要在这种条件下试一试那种意念死亡法是否有效。姜万新暗示自己必须在回落时醒来,暗示了几次之后姜万新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意识和肉体分离,他闭上眼睛凝视自己。
  姜万新成功了。他看见自己离开肉体进入了一个没有温度没有知觉的世界,他在湛蓝凉爽的海水中安闲地浮动,他还看见自己正在吸吮乳白的奶汁…··。姜万新在日落后准时醒来,他发现一场狂风已经把他埋起来。姜万新奋力拱出沙堆,又扒出行囊,然后继续向东方行进。这一天夜晚,他走出了第一块沙漠。
  检查了淡水和食物,姜万新笑了。地图上所标明的那块荒地就在他的面前,他决定在这个白天依然休眠。傍晚,姜万新苏醒过来,他惊恐地张大嘴巴,但惊叫被他有效地封锁在喉咙里。
  三只豺狗正围着他嗅来嗅去。
  姜万新睁开眼睛时,一只豺狗正把鼻子凑近他的面孔,豺狗让美万新突然睁开的双眼吓了一跳,它叫了一声跳开,其他两只也跟着跳开。姜万新知道豺狗的习性,它既残忍又胆怯,只吃死掉的烂臭的尸体,肯定是姜万新身上没有它们所熟悉的气
  味让它们犹豫。
  姜万新仍然躺着,他的手摸到了“雷明顿870"。豺狗看了看躺着的姜万新一会,一步一步凑近。这时候姜万新已经把枪横在胸前,他哗啦一声推弹上膛,同时挺身坐了起来。豺狗们在响声中转身就跑,姜万新的霰弹枪“轰”他一响,三只豺狗大声痛叫起来,其中一只窜起来然后跃在地上,另外两只疯狂地逃走了。
  姜万新站起身,他走到那只豺狗跟前,豺狗的身体几乎被打成碎片,它在跃倒前就肯定死了。姜万新不想把豺狗的肉带走,他很讨厌这种动物。姜万新猜测,天亮以后,它的同伴会循味赶来吃掉它。
  这天夜里,姜万新一连气走了将近70公里,在距第二块沙漠还有一公里的地方停下休息。
  在剩余的150公里的路程中,姜万新依然昼伏夜行,只用了不到三天,就走出了拉维沙漠。这时候的姜万新已经瘦成皮包骨头,他的头发粘在一起,胡须四处张扬着同样散发着汗臭。
  早晨,姜万新在富姆海奈格镇东北郊登上了一条乡间大道,在道路两边,他已经看见了稀疏的树木和绿草,姜万新知道自己经受住了考验。美万新没有进那个镇子,他沿着大道走到入夜,然后岔上一条向北的土路,姜万新计算过了,再有60公里就可以抵达沙鲁因。
  这时候,姜万新在岔路旁边的一棵沙枣树下,看见一大堆黑蒙蒙的东西。姜万新取下肩上的霰弹枪,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他逐渐看清那是一辆水轮车还有两头矮小的骡子、他再凑近一些,发现车厢里躺着一个人,他身上脸上都被一块灰色帆布所覆盖。姜万新仍然很小心地站在距驴车几步远的地方,他在想是不是吃喝一声或者用枪撩开帆布,后来,他还是决定走开,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多事。姜万新轻轻退到路边,然后上了大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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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章由宇慧扫描,醒目校对,“秀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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