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慧文学视界**     树佛
  贾平凹
  我称柿树为佛,是树嫁接了结果,如女子成熟少妇乃渐入渐老之境。
  这佛在北方的山峁存在,山峁不平,随势筑形。远看浑然椭圆,恍惚疑涌地而起若峁上之峁,又如天外飞来,浮聚了一堆浓云,这是佛的雍雍体态了。再远看黑粗的主杆恰与细微的梢枝组合,叶脉的枝条辐射为扇面,枝梢分桠,这是佛的柔柔千面手了。再远看梢桠错综复杂,在天的衬景上如透雕又如剪纸,天成了撕碎的白纸虚幻衍化,这是佛之煌煌灵晕了。再远看,再远看,倏乎纳嚣风而使其寂然消声,骤然吸群鸟而又轰然释放,这是佛的浩浩法度了。
  树而为佛,树毕竟有树的天性,它爱过风流,也极够浪漫,以有弹性的枝和柔长的叶取悦于世。但风的扶摸使它受尽了方向不定的轻薄,鸟的殷勤使它难熬了琐碎饶舌的嚣烦。北方旱水,北方不宜桃李。要经见日月运转四季替换,要向往高天听苍鹰鸣唤,长长的不被理解的孤独使柿树饱尝了苦难,苦难中终于成熟,成熟则为佛。佛是一种和涵,和涵是执着的极致,佛是一种平静,平静是激烈的大限,荒寂和冷漠使佛有了一双宽容温柔的慈眉善眼,微笑永远启动在嘴边。
  佛以树而显身了,难道为着的是贫瘠的山峁?为着的是委琐了的农人?
  有树佛存在,大美便在了世间。
  儿,你知道吗,在黄河龙门的东岸山塬上,我第一次觉悟到了柿树的佛,感受了从未有过的神圣和亲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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