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百合无色的血

李碧华





  在花店见到漂亮的花,常会买一束回去。--不管你是否知道它的名字,几天後便凋零,成为垃圾。其实任何鲜花,只要一剪截下来,已经半死不活了,不但受伤,还没救。我们闻到的香气,是那种生命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苟延的残喘,花有无色的血,都混在水里,分不清楚。说不定那香,还带血腥。

  刚买回来的花,是它生命中最奋发的一刻,拚尽力气亮丽招展,然後天天走下坡路,颜色渐憔悴,垂首不语,至萎谢大去。

  再清的水都有细菌,叫浸泡的茎枝腐烂发臭。要好花多活一阵,可以加保鲜液、阿司匹灵,或在剪口处用火烧灼,使局部碳化不易烂。而灼伤後更可促进花苞开放。不过以上方式,都懒得采用,一切顺其自然。还有,我不待完全萎谢,通常到了九死一生便移走,不太伤感。

  有人喜欢清香纯净的百合,不过我较爱火百合。买了一束火百合加婴儿眼泪。有盛放、有渐开,还有两个花苞。青着脸闭着嘴,一言不发。但一天两天,它胀胖了。夜里埋首写稿,天刚亮,一抬头,原来忽地绽放,青白中泛着绯红,酒醉一样,还有紫红色的火点。六个朱色花粉囊十分娇艳,一碰即要溃散,「挂」在蕊上,像一只「吊」在女人足尖上的高跟鞋,晃荡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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