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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这是什么地方?好一片幽深的树林呵。
  一棵一棵的大树,密密麻麻,排列的象篱笆一样齐整;高高的顶端,是巨伞般的树冠,树枝蛛网般交织着,巴掌大的树叶层层迭迭,看不见天空,只有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洒在结满枯叶的地上。又从地上升腾起一股股徐徐的青烟,缭绕在林间,使树显得更加阴郁神秘。
  燃冰脚登草鞋,腰插柴刀,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龙锯,打算将一棵砍倒的大树锯断,和他搭档配对的是春姑。春姑穿着一件男人的蓝衣服,低着头一声不吭。燃冰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忧郁?他顾不上细问,把龙锯放在大树上,示意春姑开锯。但是才锯一下就锯不下去了。他恼火的查看原因,原来这棵树倒的位置不对头,是一棵“过坑木”;再仔细看看,过坑的一头树梢搭在另一棵巨大的树腰间;整根树横架在空中,难怪没法锯。只有将树梢砍断,让树木落地,才好锯断它。可是要砍树梢,唯一的办法就是爬上树腰。那棵树好高好大,一抱都抱不拢,怎么爬呢?
  春姑说:“我们走吧,不锯这一棵。”
  燃冰摇摇头。反正迟早都要锯的,迟锯不如早锯;他四周打量一下,决意从过坑木上爬上去砍树梢。于是他放下龙锯,吐了口唾沫在手掌心,一下就翻到过坑木上;这棵树木是马尾松,差不多有合抱粗,好长好长,中间光溜溜的没有一根枝丫;不但没有拉手的地方,还晃悠的厉害。燃冰只得手脚匍伏在树干上慢慢往上爬。他一步一步地往上挪,最后终于挪到了树顶。哇,这棵树好高好高,站在顶上,整片树林都在眼底一览无余。绿色的树林波浪般起伏着,树梢上盘旋着褐色的老鹰群,发出剌耳的尖利叫声。他顾不得欣赏景色,也没有心思欣赏,拔出柴刀三下五除二将过坑木的树梢砍断。那树呼啸着跌到地上。滚了几下才稳住。
  燃冰松口气开始往下爬,这时才发现,他竟下不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树下四周挤满了豺狗,足足有几百头,有站着的,有坐着的,一个个红毛高耸,白牙外露,布满血丝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爬在树上的燃冰。那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其中一头个子小小的,却有着特别尖利而长大的前爪的豺,肯定是豺王,突然仰起头来厉叫一声,好几头豺便开始奋力地爬起树来。那意图已是相当明显了;燃冰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背上汗流如雨,现在该怎么办?他看看周围,除了树还是树,春姑也不见了,不知是跑走了还是被豺群吃了。他拼命的喊,直到声音都哑了,还是没有一点回答。而那些豺越来越凶猛地往上爬,爬的快的就到他的脚边了;去你妈的,燃冰挥动柴刀,一下就把它砍下去。随后接二连三地砍下了几头,豺们见正面无法上去,便开始咬树干。真想不到那些豺的牙齿竟有那么锋利,只听咯咯咯地,一块一块地木片被撕下来,合抱粗的大树转眼就被啃了个大洞。燃冰急了,用刀砍了一些树枝下来,一头削尖了,当作标枪往树下扔,不知怎么搞的他的手法会那么准确,每扔一下就有豺被找中,发出痛苦的尖叫。尽管如此,豺群并不后退,更加勇猛地咬着树根。燃冰筋疲力尽。正在束手无策,春姑,啊,不,是白梅,突然出现了,她穿着一身洁白的飞天衣服,在远处的一棵树冠上向他招手,燃冰鼓鼓劲,猛跳过去;谁知竟一脚落空,直往豺群中掉下去,……
  村后边矮坡上的二郎神庙,香火越来越旺,现在不但本村的人常来,桐山镇和四面八方村庄的人都来。庙里终日青烟袅袅,欢声笑语不断。捐助箱里钞票越来越多,工匠又来将庙整修了一次,使这小小的庙益发金碧辉煌起来。某一日,一位省里的大官从此经过,看到绿树丛中掩映着一座小巧精致的建筑,走进去游了一圈,连连称赞:“好极了好极了,真是世外桃源。”自此后便名声益发大起来。秋瓜叔公自住庙后,也越来越精灵,越来越年轻,有一天晚上满头白发竟掉光,长出了乌黑的新发,过几天,本已掉光的牙齿,忽然又长了出来,不但能咬得动硬嘣嘣的炒黄豆,还能唱花仔了,于是老人家天天口里哼哼唧唧:
  一号船仔去香港,一头装竹一头笋;
  笋仔本是竹里出,先有竹来后有笋;
  二号船仔去北京,一头装铁一头针;
  针仔本是铁里出,先有铁来后有针;
  三号船仔去厦门,一头装蔗一头糖;
  ……
  金瓜崽老婆在家玩的无聊,利用自己新屋的门面,开办了桐花林第一家录相厅;里边装了吊顶,铺了塑料地毯,门口挂了老长一串满天星,一到晚上就闪烁不停。引得村里年轻人天天往她家跑,生意日见兴旺。她虽说还象以前那样风骚,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但也开始自重起来,只是说说笑笑而已。
  阿桐的新型板厂生产正常了,果然如他估计的那样,到处都有人来订货,弄得他倒有点供不应求了。林委见状,主动提出,再给这个厂增加一些木材配额指标,条件是与阿桐合股,阿桐考虑再三,同意了林委的要求,于是这个厂成了名符其实的合资企业,原先的地盘显得太小,于是又打算扩大。这一扩大不要紧,春姑更忙了,但她已经有经验了,可以沉着的应付这些事。只是很难得没有时间与华亮幽会。
  小学的教师宿舍开始动工了,茶厂虽说因为华亮没空管了,但是阿牯接了上去,也做的红红火火。华亮开初的困难过去了,令他更兴奋的是,因为阿桐的新型板厂搞的成功,又有一些港台商人跑来考察投资项目,桐山乡成了闽北新的投资热点。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燃冰住院期间发生的。燃冰被那龙马车后的木头一扫,伤势很重,昏迷了半个月才醒来。
  他醒来的时候,鼻子里闻到一股幽幽的清香,舒服极了。睁开眼睛,头顶是雪样的一片洁白,侧过脸,一大簇五彩缤纷的鲜花插在床头柜上,好多张熟悉的脸在朝着他笑。
  春姑,华亮,老霜,阿桐,凌冬,一大群人。
  春姑:“好了,还会不会痛?”
  他只觉得脑袋有什么东西绑着,有点僵硬,不痛,摇摇头。
  老霜:“真真得了你,不是你,大脚就没命了。”
  他想起昨天,也许是前几天,那情景跃然在眼前:“木头都追回来了吧?”
  华亮:“都追回来了,有些人拿回去的也交来了。学校已经开始动工。教育局长来看了,拨了三万元钱来。”
  “太好了,阿桐,你的厂问题都解决了吧?”
  “解决了,这事要感谢白梅,是她拉了她父亲一齐去找林委主任,如今我们已和林委达成协议,合股做了。”
  “质量没问题吧?”
  “没问题,真要谢谢你对我的支持,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
  “只要这个厂办起来,你能挣钱,也让桐花的乡亲挣钱,我就非常高兴了。以后我们要继续合作。”
  这些消息,听了真让人高兴,遗憾的是水库工程这个农民反映强烈的问题仍然没有查清。他看了看凌冬。“凌书记,真不好意思,桐花林的工作没有做好,出了这样的乱子。”
  凌冬拉住他的手:“哪能这么说!有问题首先要怪我。唉,说起来惭愧,许多事我太不敏感了。如果还有机会,我们一定好好合作,可惜你就要高升走了。”
  “我要走?”燃冰不解。
  “我刚刚接到组织部通知,要你马上回地区报到。据说是要派你到高山县去当付县长,你真幸运啊。”
  燃冰愕然,一切才刚刚开始呢,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笑。他心里明白,他将要去的地方是什么地方,高山县是闽北最小最穷的县,只比桐山乡大一点点。
  “你放心好了,桐花林的事我们会接着做下去,我的身上也流着共产党员的热血!顺便告诉你,野猪窠水库工程的事,县纪检会已经立案了。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不管谁要搞名堂,都不会有好结果。”
  凌冬使劲地握了握燃冰的手,他们的心意一瞬间相通了。“我要先走了,后会有期。”他拉开病房门要走出去的时候,猛然发现,白梅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大束鲜红鲜红的玫瑰花。
  燃冰也看到了她,不知怎么搞的,耳边响起了那幽幽的花仔调来:
  有意与娘结成双,劝娘莫嫌郎家穷;
  钱财再多会用光,桃树没法开花红;
  门前水塘七尺宽,一只鲤鱼头带黄;
  有缘游近让娘看,没缘游转塘中央;
  高山大树不怕风,过海大船不怕龙;
  有心嫁郎不怕穷,有意成双莫嫌穷。
  ……
  九六年五月二十六日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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