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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0年12月31日星期一
    洁岚上个星期同时收到两个男孩的生日邀请。像是老天爷的有意安排,潘同和黄潼
居然是同一天生日,也许这一天是能人荟萃的日子。洁岚没有分身术,她只能选择他们
中的一个。她感到为难,因为这两个男孩都是她的朋友。他们各不相同,但同样都是那
么出众,令人佩服。
    潘同寄的是明信片,他在明信片上用优美的仿宋体写道:恭候你。就三个字,也许
是充分体现了他的节约时间的总精神,而且在明信片的底端,他用小字写道:名额有限,
如不能出席,务请告之,以便邀请其他朋友。总之,他的请柬有些像限额招生的启事,
平静、简洁,公事公办,讲究实效。这符合潘同的性格,他就是这种从不拖泥带水的人。
    黄潼的邀请风格就大大不同。他的请束“激情”得可以,像一盆炭火,而且他舍得
为这些花费时间和才智,朋友们收到的信都各不相同。洁岚的那份上写着:您今年来参
加我的生日派对,明年仍能来吗?边上还别出心裁地画了一对小猫,显得很有情趣。
    李霞和颜晓新也同时收到两份请柬,但大家没凑在一起商量如何处理,仿佛达成个
统一的意见会伤害其中的一位男生,所以大家都是个别行动,一点不大张旗鼓,而且还
暗暗地希望对方能作出相反的选择。
    洁岚悄悄地给潘同寄出了生日贺卡,在那上面,她写上了自己最美好的祝愿,潘同
一定不会在乎她是否到场的,他朋友满天下,崇拜者至少可以编成一个连。但黄潼就不
一样,他朋友不多,但交一个就交得很彻底,”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物。
    她一直没与同伴通气,小心地保守着秘密,而她们也不露声色,午休时,同李霞她
们站在操场边看报栏上今天出版的《中学生文学报》,那上面,她们三个人的合影刊登
在上面,边上还有一张郭顺妹的近影,介绍她不向顽症屈服。忽然,眼疾手快的李霞叫
起来,“快,快看这段介绍后的小字,从那个*号后面看起!”
    那段介绍后面,果然有个醒目的垦号,后面拖带着一行小字:本报讯,截止到发稿
前,获知郭顺妹的病情奇迹般地得到了控制,不日将出院休养……
    大家都被这意外的巨大喜悦冲得难以自制,三个人把头抵在一块,像打架的小牛一
样。当抬起头时,每个人的眼睛都潮润了。
    “呵,这个老詹可真行,消息比我们还快!”洁岚说。
    “他全靠卖力。”颜晓新点点头。
    “一双野脚!”李霞哈哈笑道。
    不知是谁提议去告诉黄潼,她们三个就直奔初二(1)班教室。黄潼正站在走廊上,
看着窗外沉思,神态有几分像诗人。她们刚要把快讯告诉他,他霍地转过身来,用个手
势制止她们开口。
    “喂,那次野餐用的红花的桌布还在吗?”他脸色严峻地问。
    “在呀,现在它是一块大窗帘!”李霞抢着回答。
    黄潼点点头,脸无表情,“可以卸下来借用一下吗?”
    “当然可以。你怎么了,要办野餐?”
    “不,等会儿接郭顺妹时要用。”他睐睐眼,终于显出本色来,“做地毯!我们要
用最隆重的仪式欢迎她出院,这也是生日会的一个高潮!生日庆祝就穿插在接她出院的
过程中。”
    “乌啦!”
    “妙极了!”
    她们忍不住叫起来,相互瞥了一眼,这才互知底细:原来都是同一种选择。黄潼真
是个聪明的家伙,这样过生日,往往比坐在那儿喝咖啡,吃蛋糕要有意义一千倍,况且
其中还有很神圣的事:接自己的战胜病魔的同伴回家。
    她们围成一圈,出谋划策,仿佛人人都是导演,又仿佛这是大家共同的生日。正在
这时,穿着进口少女裙的张玥款款地走过,她见到这群欢乐的人,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
羡慕的神色,仿佛一个穷孩子看到了糖果。
    “张玥!”李霞招呼道,“你今晚一定是要请假的吧?打电话时请代我也向肖老师
请个假。因为今晚对我大重要了,我只能逃学了”
    “我多么希望二表哥是明天生日呵,那我也能参加你们的庆祝了。”张玥发自内心
地说。
    “明年,我一定把生日改一改,提前一天庆祝如何?这样,大家都不会遗憾了!”
黄潼睁大眼睛说得十分肯定,“明年,张玥一定来好吗?”
    张玥狭长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黄渲那张朝气蓬勃的脸,她像是在凝视一副久经挫折
才寻觅到的画,激动得脸色绯红却忘记了表示态度,弄得黄潼的黑脸也一下子红起来。
    吃罢晚饭,大家就出发前往医院。黄潼常来医院,上上下下都有熟人,因而他同守
门人拍拍肩就能把一拨人都带往病房。
    郭顺妹像个矜持的新娘,早就在病房中端坐,她的脸白净了许多,圆圆的,像满月。
她的头发已长了许多,可以一把扎起来不见什么散头发。她的眼里闪着喜悦的泪光,没
说话。她不开口时,往往就显得娴静端庄。
    那块红花布从她的病床前铺下,一直伸延到病房门口,她款款地踩在上面一步一步
走出来,她的姿态炯娜,像一个来自异国的高贵的公主。走完这块红花布,她站停了,
就等着大家把红花布扯去再重铺一条路。
    她走姿很美,周围也一派庄重,她就这么走走停停,一直踩着红花布走到楼梯口。
    “谢谢,谢……谢大家。”她泣不成声,“如果没有你们相助,我肯定……”
    “STOP!”黄潼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今天是一出喜剧,忧伤的话让它见鬼去吧。
笑比哭好!”
    “如果想笑,你就拍拍手!”耗子来了精神,凸出肚子说,“快,拍拍手!”
    大家没带乐器,黄潼就分派每人想象自己在演奏乐器,于是,他一听“开始”,立
刻,大家嘴里响起模仿各种乐器的声音,居然还能凑起合弦,大家拥簇着郭顺妹,黄潼
挥臂指挥,一路合奏着,那守门人用手背擦着眼睛,看不懂怎么会从病房内生出一支狂
欢的队伍。
    这支队伍走大街沿小巷,一直进入学校。晚自习的同学听说郭顺妹康复出院,也都
激动地走出教室,跑到操场上来欢迎郭顺妹。他们一拨人继续煞有介事地吹吹打打,直
奔初二(1)班教室。上了一层楼,他们就拥着郭顺妹站定,面向操场上众多热心者致
意,每上一层楼,都在走廊的窗前向下面致谢,直到到达教室。
    操场上的同学有的挥动帽子,有的吹口哨,狂热的劲头不亚于见到了最崇拜的歌星
偶像。
    这一晚,主角始终是郭顺妹,大家几乎忘却这是黄潼的生日庆典,待到分手,才恍
然大悟。
    “黄潼,忘了说‘祝你生日快乐了’!”
    “糟糕!有点顾此失彼了!”大家叽叽喳喳表示歉意,“寿星,你不在乎吧?”
    黄潼挥挥手,“生日年年过,都过得腻了,今天这样的过法,倒是挺辉煌。”
    耗子说:“就是嘛,总统过生日也未必这么气派。”他信口说了许多有吹牛嫌疑的
抬高人的话,直到黄潼用手肘提醒了他一下,他才意犹未尽地闭上嘴。
    校门口的道别,又闹出一番热闹,明知十小时后大家又得在此会面,可这一晚上的
庆祝产生了一种凝聚力,大家都恨不能延长这个夜晚,把欢乐延续下去。
    洁岚她们护送郭顺妹回“孤女俱乐部”,黄潼执意要当脚夫,说要亲自把郭顺妹的
住院用品扛回宿舍。大家本已接受了这个尾声,但都没想到,推开门,那儿还有一个高
潮在等待大家。
    灯光下,洁岚的母亲、外公,还有她的表妹容子都坐在那儿等待着她们一行。
    “妈妈!”洁岚惊喜交加地奔过去。
    “洁岚!”妈妈声音颤颤的。
    母女紧紧拥抱,洁岚又闻到妈妈身上那种温馨、清香的气息,她相信,天下的慈母
都有这种气息。
    “妈妈,你怎么来了?”洁岚仰起脸问。
    外公用拐仗笃着地板,抢着说:“你妈妈收到你的信了,就急急忙忙请了假来会我!
断掉二十多年了,也委屈她了,难为她有这份孝心。”
    妈妈同李霞、颜晓新、郭顺妹打招呼。像天天打交道的熟人。奇怪,她居然能一一
叫出她们的名字,像有特异功能似的,弄得这几个丫头都面面相觑,慌了手脚。
    “别紧张,孩子们,”妈妈说,“我是从容子那儿看到了报纸,知道了你们的故事
和名字,你们真了不起,我为你们骄做!”
    洁岚扭头去找久不见面的容子,只见黄潼正同容子说着什么。容子含着笑,微微勾
着头,像待开的一个美丽的花苞。
    李霞对洁岚的母亲说:“您知道的,这只是前些日子的故事,这几天,我们这个俱
乐部又有新故事了!”
    “对,每个人都有新发展。”颜晓新说。
    郭顺妹说得更玄:“是新的奇迹,我敢打赌!”
    妈妈将目光转向洁岚。洁岚笑笑,忽然感觉幸福得过了头,简直要落泪。面对亲人,
千言万语都成了累赘,她只是饱含内涵地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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