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作品集—阿丽思中国游记
第一卷 第二章

沈从文


  



关于约翰·傩喜先生

在阿丽思小姐的上一次奇境漫游中,所说到的约翰·傩喜先生的性格,有些是已经被

记述这个旅行的人弄错了的,有些则简直疏忽了。在此实在有提一提的必要。

傩喜先生是一只正直的兔子,有着乡下绅士的一切美德,而缺少那乡下绅士的天生悭

吝,这是应当知道的。象这类兔子的人格,近来在一切的绅士中,早已成了稀有的同时也

渐渐也成为新式绅士引为笑谈的一种“人”格了。

他年纪有了四十五岁,有些人情世故知识却不及其年龄一半。爱洁净是凡为一个孤身

兔子绅士的习惯,但这个他却在爱身体体面以外且爱行为的体面,这一点事上是值得引起

那些刻薄的绅士非难的。傩喜先生遇事爱体面,把一年所有的收入,一千二百镑金洋,全

花到一种不明不白的耗费中去。

只是一个孤身老头,却不想娶妻,也不同一些有钱寡妇来往(这是其他绅士顶不以约

翰·傩喜先生为然的一种固执)。拿来钱就花,这似乎是不免应该在一种社会批评下得到

不好名声的。然而约翰·傩喜先生却不顾虑到这些事情上来。自己所欢喜的,还是仍然作

下去。喝一杯儿酒,到老朋友处谈谈闲天,有戏看遇兴致好时也看看戏,不论古典的希腊

悲剧,还是最现代喜剧。想到别处城里去玩玩就一个人带了钱包走去。

爱漂亮体面的动机,就只是爱漂亮,不象其他绅士,收拾打扮为的是到佃户家去同佃

户女儿作乐。碰到穷人要他帮助的,总是答应下来,看这人所需要是什么事,设法去帮忙。

无聊时节爱看一点小说,这小说也不拘是十四世纪或十九世纪的,不拘谁个名家的小说,

都能够在一种意外情形下博得这良善的兔子一点眼泪,(他无事就把那个和平正直的心放

在一本书上,让这一本书的一些动人情节动人语言摇撼着,揉打着,于是他就哭了又笑。)

他不吸烟,酒是刚才已经说过,喝也只喝一点儿,其实这一点儿也就能够把这兔子成为更

可爱的了。

我们知道,凡是象这一类型式的绅士,在同一情形下,不但经常为人私下议论说是

“好”或“不好”,且有人疑心到他头脑是有什么毛病的。约翰·傩喜先生也就免不了这

种社会批评。然而这在三种批评下,人人却很愿意同这个绅士发生一点较深关系,因为只

要同他发生关系总可以占点便宜又是谁都明白的事。所以我们也可以说,在约翰·傩喜先

生背后说他坏话的,不过是想在他身上叨光不如所愿,或所叨的光不够所需而起的一种责

难罢了。

他住的地方,不能说是城里,也不能说是乡里,原是介乎两者之间的。当日选择到这

个地方住家,大约就是为的一 面进城方便一面下乡又容易的缘故。他凭为生活费用的,不

是田地,不是房产,更不是挖窖发的洋财,这笔钱只是一个不相识的孤僻古怪的乡绅给他

的。这不相识的人给他这一笔年金时已早死去了,到后所委托的律师慢慢的才把他访到。

访到了以后,问明他的姓名底细,经过许多地方人证明这便是那位不相识的死者所欲给遗

产的约翰·傩喜先生,于是他就把这钱一年一年的领用到如今。他为这个也从不向人去表

示特别骄傲过,他心中即或想到这件事,总以为这原本是十分平常事。把一些用不尽的钱

送一个虽不相识却为人正直的面生人,也是合理应当的。说到这奇怪年金来源,似乎又得

顺便把这个兔子以前的身世稍稍叙叙。

先是穷,穷到自己也莫名其妙。自己是一个光光的身子,如其他光身汉子一样。没有

父母,象是远房叔叔伯伯之类也找不出一个。谁也不能说明他的来到那个镇上是什么一种

原因,自己则当然更不明白。

他第一次晓得他的身体不是天所有,也不是一个父母所有,是自己所有,——说是自

己所有就是说知道肚子饿了应当要去自己找东西吃时,他只有五六岁。为什么又晓得是五

六岁?那又是一件不可解的事了。当他第一次感到要找东西吃时,他到镇上一个饭馆子门

前,见到有两匹狗在那里争一 块面包,约定下来谁打赢谁吃,面包就放在他的面前请他作

证。

两只狗子是当真就打起来了。

他看着这一对狗尽打,明明见到另一个爬不起来了,谁知却永远得不到解决。他想,

只要不拘一个谁打败,他便可以把这面包送给那胜利的狗,回头向胜利的分一片儿充充饥

的。天夜了,可还不能得到解决。他真不免有点慌张,在互相咬打着的狗,自然顾不到这

个。

“喂,要打就快一点打完,朋友,你把他那一只脚啃一口不就把他拉倒吗?”

他见到这个方法已为另一只狗注意,就又把其他冷眼旁观所见到许多有隙可乘的机会

主张供献给两只狗。可是到话一为他所说出以后,这方法也就过时无用了。他又为帮助一

只狗擒另一只狗的一个顶妙的方法呐喊,可是他呐喊时同样却也给了另一个狗增加气力。

他自以为是尽力在帮助那一个占上风一点的狗的忙,却料不到那势弱的狗经他一喊也以为

是一种友谊的鼓励而奋起了。若是这地方他没有在场,也许早就解决了,有了他,则两只

狗为一种英雄虚荣所驱使,更不肯让一点儿步。

“两位朋友,请你们听我说一句话再打如何。”

得到承认后,那两只狗口角流着血站在那里等约翰·傩喜先生的话。他先把他的名字

介绍给这两个英雄。随后说:“我好象有点儿饿了,你们为了我的缘故是不是可以提早解

决一下?”

“真对不起,”那白狗说,“我们不知道朋友是空肚子的。”

那花狗建议说可以把这面包让约翰·傩喜先生一人吃;但为了一种光荣,应请他一面

吃一面看他们打,看到底谁获得最后的胜利。因为在那时节,即有了“胜利即公理所在”

的话。

“好极了。”那白狗是答应了,不让花狗桩子站稳,扑过去就咬。

他们又打起来了。约翰·傩喜先生因为吃了面包,已不必替肚子发愁,就看他们在一

种很幽美的月光下为这光荣而猛战。

他第一天的食物是这样的挣得的,已经算一页半神话的历史了。不过这情形到后来仍

常常有的,可是能够因此得面包的却不是约翰·傩喜先生。

第二天他记起昨天得东西吃的方法,以为或者以后永远可以象这样吃那两只为光荣而

战的狗留下的面包,就到各处去瞎撞。想即或不遇到这两位朋友,有别的狗要打也可以在

那儿作一会证人。他还断定这是在一个地球上无时不有的事情,只要遇到就可以叨光。一

个人的职业是全类乎这样的尝试选下来的,每每会为最先的一个幸运肯定了自己方向,这

方向不十分绝望则尚可以继续走去。可是我们正直的约翰·傩喜先生走了一整天,虽凭了

一种信心勉力抵制到要放东西到肚子里去的欲望,从早晨到下午,见到别一个小兔子是并

不要作证人也可以吃面包的。他看那别的小兔子,将整个的大梭子形面包倚在大门边嚼,

他又疑心这是那两匹狗在他家屋里打着,所以面包便归那小子吃了。他想问问那战事到不

到了结束,就走到一个正捧着面包低头啃着的小兔子跟边去:“先生,我想知道那两匹狗

打架到底哪一个赢?”

“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

他以为是自己说的太含糊了,就又详详细细的说一番,且把昨晚上的事叙了一个大概。

“不知道,不知道。”

明明白白是这小子啃着的又是与昨天自己吃的一样的面包。一样的面包有两种法他可

不信。听到说不知道就更以为是知道不愿意告了。然而他并不发气。

他又软软的说,“朋友,告我一下也不要紧,横顺你这个时节是已经有面包了。”

“你这个流氓,谁是你的朋友?我是议员的儿子,我面包是我爸给我的。你若果还懂

得对人尊敬是有好处,那你就应当对我拿出所有的谦卑才是。”

“那昨天两只狗给我的好处可并不要我说是应谦卑。”

“那因为他是狗,我却是议员的儿子。”

他心想:既然是应当不同,这个时节天又已快黑,还不知那一对狗在什么地方,即或

找到了他们,也许他们又已经有了证人,如今这一边既说是谦卑一点可以得到好处,就谦

卑一下也成。

他随就问谦卑是如何办法。那议员儿子,要约翰·傩喜先生喊他为少爷,他照办了。

又要他向他作一个揖,他也照办了。又要他说四句颂扬这尊贵的代议士的能干,以及应蒙

神佑的话,他可说不来。因为在这个只有一日吃饭经验的兔子,还没有机会把谄谀学到。

他说:“那我可不会。”

“我可以告你。这些话实在是你们光棍应当学好的。说得越好你也才越有好东西吃。”

“有好东西吃我愿意你少爷告我这个。”

这少爷,先是把约翰·傩喜先生适间说的这一句话一个“告”字纠正为“教”字以后,

才开始来教这光棍说了一套吃饭知识。所说的颂词是一种韵语,四个字一句,这少爷,是

傍在他爸爸的身边听别的人在议员面前说时学来的。约翰·傩喜先生自然就照到他所教的

说了一遍。于是他们两个分吃了面包。约翰·傩喜先生第二天的食物是用一种谄谀换来,

于是他知道恭维别个也可以得东西吃了。

第三天他挨了一整天的饿。他先去各处找寻第一次运气,不见到。又实行他昨儿打那

少爷处学来的本事,不幸所见到的并不是少爷,纵恭维也不能得到好处。看着到夜了。仍

然是无法。他却奇怪“今天”和“昨天”和“前天”怎么会不同,他开始认识生活到这世

界上是怎么回事了。饭是同样的饭,却有许多方法吃。活到世界上,要学会许多方法才好。

今天这个不行又改用那个,则才不至于挨饿。然而他想到的是至多有五个方法大约也可以

得到每天吃饭的机会了,因此他忍了一天饿去到各处去打听这另外三种新鲜方法,为得是

他认为五种方法已得到两种。

以后的日子,每一天使他多知道一样事,他才明白可以吃饭的方法还在五十种以上。

然而约翰·傩喜先生却在明白这个以前,先找到一种工作,已在用这一种工作度着新的每

个日子了。

先是他去各处问人怎么样可以活下来,有些人就告他当这样子活,有些人又告他说当

那样子才对,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一个不同的为人方法。可是用这方法问那本人讨一点东西

吃时,却全没有象以前所遇到的那议员少爷慷慨。

他说,“那我很谦卑的喊你为老爷少爷,又为你念那很精彩的颂词,就给我一块面包

吧。”

那个人却说,“若果你是乐于这样慷慨,我倒很高兴照你所说的办法给你恭维一番。”

他因此才知道有一类人是因为家中面包太多,就可以拿来换一点别人的恭维。恭维倒

是随处可得的事情,也才只家中面包多的人愿意要。

这里说到的约翰·傩喜先生,显然是只好饿死了。然而在饿死以前,凡是一个挨了饿

都能不学而能的,便是偷,抢!

最先挨饿的人类,多半只知道抢,不知道偷,偷大约是人类羞耻心增进了以后,一面

又感到怎么办稳健一点的智育发达以后的事。说到约翰·傩喜先生所采取的方法,当然是

一种顶率真的方法——他去抢。

是第四天的事。他走到路上,望到许多小兔子,拿了一 个大梭子形烘得焦黄的面包啃

着,有些还一只手拿牛肉一只拿面包,这边吃过一口以后又吃那一边的东西。他羡慕这些

人能够碰到有好处的地方去,却不明白那是从家里拿的。

“家”,这个他便不相信。若照到那另外小子告他说是每一个人都应有一个家,家中

又应有一个父亲,一个母亲,一个姑母,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一个神科学生的哥哥,那

怎么自己又不有?若说是每一个家中厨房里都作兴放了不少面包,还有别的橱柜里放得便

是牛油,奶,火腿,熏鸡,以及吃来很苦的白兰地酒之类,那为什么别人送了另外那一个

小孩子吃却又轮不到自己?总之虽然许多小孩子都如此说,他总不相信。他信步走去到一

个很大的人家后门边,见到有一个小女孩在一个草坪的凳子上吃东西。

他走到那个比他略小的女孩子身边,问那孩子是打哪儿捡来这一段香肠。

“是自己家里厨房的。”

“多不多?”

“多得很,还有火鸡呢。”

“火鸡好不好吃?”

“那味道比这个还好。”

他听到味道很好,引起肚子中馋虫来回的窜。他搓着两只泥手,说,你这少爷可不可

以为我到你厨房去取一点火鸡肉来?”

“那你是想吃火鸡肉了,——我的名字是玛丽·瓶儿,不叫作少爷——你想不想?”

“是吧,好吃的东西当然想。实在不得,得一只火鸡脚也好。”

“火鸡脚我可不欢喜,我吃过。”

这女孩子却天真烂熳同兔子讨论到一切口味,一面且细咬细嚼的啃着那一段熏得极红

的香肠。

约翰·傩喜先生就看到别人慢慢的吃,他一面幻想起一 只熏得通红的火鸡,噋噋噋的

叫着走到自己身边来,他就把脚分开象一个打拳师的站法,想擒到这火鸡时很快的拧下一

只腿或翅膀之类。

“你这个站法很特别,瞧,我也会。”于是那玛丽·瓶儿也学到约翰·傩喜先生的站

法,站到离他不到五尺的远近。香肠的香就不客气的飘到约翰·傩喜先生鼻子边来。当到

女孩喝着要他看这一种站法时,他才从香肠的味道中滚出。

他笑那女孩站得很好,那女孩说他就是那么站起俨然同谁打仗的样子。他们俩就对这

个站的奇怪方法笑着。

那女孩在吃了一小口香肠以后,又想起一件事情,就把香肠递过去,要约翰·傩喜代

拿着,好学那样子。

“这个,是我们家奶妈装猫儿吓我们时顶爱做的。”这女孩为了学这个可笑的样子,

把两只手放到腮边,用小手指扣着口张得很大,眼睛皮用大拇指按捺向两边分,成一种猫

脸,且吼着要咬人。

我们饿得可怜的朋友,却禁不起手上拿着软软的东西的诱引了,他想尝一口儿试试。

他把它举到鼻边去闻那好受的味道,他实在忍不住了,正要咬,忽然听到“咬你!”好象

是那女孩要帮他警告香肠,实际是女孩自己作的猫作得得意的话。约翰·傩喜见到女孩已

看到他的动作,从心中发出一种羞涩,只能故意也张大起口,作为吓香肠的神气,说了一

声“咬!”不消说是并不咬下了。

那女孩倒并不留心这些事。她见到约翰·傩喜在那里吓香肠,吓过后,却问约翰·傩

喜愿不愿意把她这段吃过的香肠吃一口。

“你试尝尝看好不好?”

于是在这种劝请下,他尝了一口。他慢慢的嚼。这是一 种又甜又咸简直说不出的好味

道。这东西吃到口里就似乎是一些小虫各带了一身香气满口钻。他慢慢的咽下,咽下以后

是贪馋的望着这手上还拿着的东西。

“好不好?”

“好极了。我从不吃过这个。”

“难道你家中不准你吃这个?”

“不。”

“那你在家中今天吃些什么?你不说,我就猜得出,必定是火腿面包,我闻过我那哥

哥,他从别处宴会回来,吃了这个我就可以从他嘴巴边闻得出。”

“……”兔子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好。

“你欢喜吃奶油龙须菜不?我可不欢喜。”

“是的,我也不。”

“欢喜在你面汤里用一点胡椒末不?那个用多了,就会使人打喷嚏。”

我们帮他说了罢,委实说,这个时候不拘什么约翰·傩喜全不论,他要一点不拘什么

硬朗的东西咬着。许多的菜名,他连听也不听到说过,更不懂欢喜好不欢喜好!

这女孩却全不明白站在对面谈话的小子,是挨了一整天又加上一早上的饿的一个人。

她还同约翰·傩喜引出许多关于菜蔬的批评,说她第一欢喜的是那几样,第二又是那几样,

决定不吃又是那几样。真瞧不出年纪小小倒是一个对于吃东西顶有知识的小姑娘。

末了她又请约翰·傩喜勉强再吃一口试试。他当然是照办了。

他见了人家在一本册的同他谈天,且引出许多贵重菜名,竟想找一个机会说一句自己

饿了的话也找不出。

忽然听到那屋里有琴声弹起来了。不久,又听到一种顶柔和的女人声音在那甬道上

“玛丽,玛丽,”的喊,这一边是“嗳”的尖锐的答应着。她把那一段香肠接过手来,一

面又向约翰·傩喜笑,说:“瞧,我娘又要我练习《明月曲》了,我真怕——你要不要这

个?我想丢了。”

约翰·傩喜不再答话,就把那段香肠抢过来了。香肠有了着落,玛丽姑娘却同这小子

笑笑的点了一个头,就把白衣裳的小小身子消失到那甬道里。

他是这样抢来一段香肠的。

约翰·傩喜先生怎样得到一种固定的生活,这是又在这一次抢香肠的故事以后许多天

的。他终日到一个镇上去试行各样得食的机会,得不到就又饿一顿也不要紧。天生一副很

强健的身体,又正是热天,各处可以睡,且肚子是那么小,虽到极饿时两个梭子形面包就

胀得他小肚子发胖,当然也就能象这世界上许多挨饿的孩子们仍然维持活下来了。有一次,

这是算他最后挨饿的一次,饿极了,他不知道怎么办。好心好意问其他的人要一点吃的,

别人却赶他跑开。他走到那卖熟食铺门前去,望到那玻璃窗里整个的烧鸡,整个的鸽子,

还有更小一点整个的麻雀,都象很好吃。

他上前去说,“这个你们既不吃,把我吃吧。”

“滚开,你这小光棍!”

他还怕别人是怪他不谦卑,于是又变更了调子软软的去央讨。到头还是被人用嗾狗出

来的方法赶走了。

无办法的他,当真去抢是决会作的,他只有在一个空园坪里草垛上哭。谁知这一哭却

哭着一个救命的人来了。那人是一个小地主,打这儿回家过身,听到草垛上有小孩哭声就

过来看。第一眼看到的是兔子那一双大耳朵。照相书上说来,大耳朵是有福气的相,这兔

子第一眼便使这人欢喜。

他问他是怎么样来的,说不知道。他又问他关于他以前的事,也不知道。约翰·傩喜

除了好好的用一种象出身高贵的声调把自己的姓名告给那人外,记到的就是自己要饭的几

件事了。那人见他可怜,且从那一双大耳朵上疑心这是一个流落的贵族,就告他若果是愿

意跟到他家中去,他可以找一 点工作。

“我饿了!”

那人又告他,每天作点照样的小事,也照样有很好的牛肉面包时,约翰·傩喜都象一

匹小羊一样,乖乖的跟这个人到这个人家中。

每日作的事是极平常的事,抹一抹窗户就成。天气好,则放那两匹山羊到野地去乐一

阵。每到星期日,则换了新浆洗的衣衫随到主人到镇上的小礼拜堂去听讲。命运是这样安

排下来,且在一种吃牛肉面包的环境下约翰·傩喜且把学问也得到了。那主人是孤身人,

孤身而爱洁净的习惯,也如所剩的一点产业一样,便传给了如今的约翰·傩喜先生。

那主人是在约翰·傩喜二十六岁时死的,到约翰·傩喜二十九岁时,则已经得到那不

明不白的一千二百镑年金,已成了镇上一个绅士了。这绅士到陪伴阿丽思小姐旅行时,与

先前所不同的,不过是下巴的胡子长短颜色两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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