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Internet说起            
  



    我的电脑还没连网,也想过要和Internet连上。据说,网上黄毒泛滥,还有些反
动的东西在传播,这些说法把我吓住了。前些时候有人建议对网络加以限制,我很赞
成。说实在的,哪能容许信息自由的传播。但假如我对这件事还有点了解,我要说:除
了一剪子剪掉,没有什么限制的方法。那东西太快,太邪门了。现代社会信息爆炸,想
要审查太困难,不如禁止方便。假如我作生意,或者搞科技,没有网络会有些困难。但
我何必为商人、工程师们操心?在信息高速网上,海量的信息在流动。但是我,一个爬
格子的,不知道它们也能行。所以,把Internet剪掉罢,省得我听了心烦。
    Internet是传输信息的工具。还有处理信息的工具,就是各种个人电脑。你想想
看,没有电脑,有网也接不上。再说,磁盘、光盘也足以贩黄。必须禁掉电脑,这才是
治本。这回我可有点舍不得——大约十年前,我就买了一台个人电脑。到现在换到了第
五台。花钱不说,还下了很多工夫,现在用的软件都是我自己写的。我用它写文章,做
科学工作:算题,做统计——顺便说一句,用电脑来作统计是种幸福,没有电脑,统计
工作是种巨大的痛苦。
    但是它不学好,贩起黄毒来了,这可是它自己作死,别人救不了它。看在十年老交
情上,我为它说几句好话:早期的电脑是无害的。那种空调机似的庞然大物算起题来嘎
嘎做响,没有能力演示黄毒。後来的486、586才是有罪的:这些机器硬件能力突飞猛
进,既能干好事,也能干坏事,把它禁了吧……但现在要买过时的电脑,不一定能买
到。为此,可以要求IBM给我们重开生产线,制造早期的PC机。洋鬼子听了瞪眼,
说:你们是不是有毛病?回答应该是:我们没毛病,你才有毛病——但要防止他把我们
的商务代表送进疯人院。当然,如果决定了禁掉一切电脑,我也能对付。我可以用纸笔
写作,要算统计时就打算盘。不会打算盘的可以拣冰棍棍儿计数——满地拣棍儿是有点
难看,但是——谢天谢地,我现在很少作统计了。
    除了电脑,电影电视也在散布不良信息。在这方面,我的态度是坚定的:我赞成严
加管理。首先,外国的影视作品与国情不符,应该通通禁掉。其次,国内的影视从业人
员良莠不齐,做出的作品也多有不好的……我是写小说的,与影视无缘,只不过是挣点
小钱。王朔、冯小刚,还有大批的影星们,学历都不如我,搞出的东西我也看不入眼。
但他们可都发大财了。应该严格审查——话又说回来,把Internet上的通讯逐贞看过
才放行,这是办不到的;一百二十集的连续剧从头看到尾也不大容易。倒不如通通禁掉
算了。
    文化大革命十年,只看八个样板戏不也活过来了嘛。我可不像年轻人,声、光、
电、影一样都少不了。我有本书看看就行了。说来说去,我把流行音乐漏掉了。这种乌
七八糟的东西,应该首先禁掉。年轻人没有事,可以多搞些体育锻炼,既陶冶了性情,
又锻炼了身体……这样禁来禁去,总有一天禁到我身上。我的小说内容健康,但让我逐
行说明每一句都是良好的信息,我也做不到。再说,到那时我已经吓傻了,哪有精神给
自己辨护。电影电视都能禁,为什么不能禁小说?我们爱读书,还有不识字的人呢,他
们准赞成禁书。好吧,我不写作了,到车站上去扛大包。我的身体很好,能当搬运工。
别的作家未必扛得动大包……我赞成对生活空间加以压缩,只要压不到我;但压来压
去,结果却出乎我的想像。
    海明威在《钟为谁鸣》说过这个意思:所有的人是一个整体,别人的不幸就是你的
不幸。所以,不要问丧钟是为谁而鸣——它就是为你而鸣。但这个想法我觉得陌生,我
就盼着别人倒霉。五十多年前,有个德国的新教牧师说:起初,他们抓共产党员,我不
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会员;後来,他们抓犹太人,我不说话,因为我是亚利安人。後
来他们抓天主教徒,我不说话,因为我是新教徒……最後他们来抓我,已经没人能为我
说话了。众所周知,这里不是纳粹德国,我也不是新教牧师。所以,这些话我也不想记
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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