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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树都是用“点”画成的,只有柳,是用“线”画成的。
  别的树总有花、或者果实,只有柳,茫然地散出些没有用处的白絮。
  别的树是密码紧排的电文,只有柳,是疏落的结绳记事。
  别的树适于插花或装饰,只有柳,适于霸陵的折柳送别。
  柳差不多已经落伍了,柳差不多已经老朽了,柳什么实用价值都没有——除了美。柳树不是匠人的树,它是诗人的树,情人的树。柳是愈来愈少了,我每次看到一棵柳都会神经紧张地屏息凝视——我怕我有一天会忘记柳。我怕我有一天读到白居易的“何处未春先有思,柳条无力魏王堤”,或是韦庄的“晴烟漠漠柳毵毵”竟必须去翻字典。
  柳树从来不能造成森林,它注定是堤岸上的植物。而有些事,翻字典也是没有用的。怎么的注释才使我们了解苏堤的柳,在江南的二月天梳理着春风,隋堤的柳怎样茂美如堆烟砌玉的重重帘幕。
  柳丝条子惯于伸入水中,去纠缠水中安静的云影和月光。它常常巧妙地逮着一枚完整的水月,手法比李白要高妙多了。
  春柳的柔条上暗藏着无数叫作“青眼”的叶蕾,那些眼随兴一张,便喷出几脉绿叶,不几天,所有谷粒般的青眼都拆开了。有人怀疑彩虹的根脚下有宝石,我却总怀疑柳树根下有翡翠——不然,叫柳树去哪里吸收那么多纯净的碧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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