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大楼象一艘巨型航空母舰,盛载着一家经济部门的决策机关。几千职员繁忙地上
班下班,办公室被文件塞得象大吃大喝的胃,臃肿不堪。
一天正是办公时间,突然门开了,进来几个穿白大衣的人,在炎热的夏天带着硕大的口
罩,让旁人立刻有自己得了传染病的感觉。
穿白衣的人肆无忌惮地拨拉着各式公文,好象在自由市场翻捡最后的菜叶。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虽说我知道你们是医务室的,可也得说一声是不是啊?”应柏不
乐意了。他是经济学硕士,分来机关的时间不长,还残存着锋芒。
“没事的。没事的。都是自己人,大夫们不论干什么事,一定是为大家好的。我们知道
的。”处长驼着背说。他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常要到医务室讨速效救心丹,说话都带着药
味。
在大机关里,处长也就是个高级点的职员。眼看快退休了,没有升迁的指望了,他也知
足长乐,大家就尊称他为“处座”。
“噢!对不起。我们也是打药都打糊涂了,以为吵吵嚷嚷地全楼都知道了。没想到你们
这儿专心办公,还真就风雨不动安如山。得,咱们还真得和应硕解释解释,这是给蟑螂布置
药饵,蟑螂的害处不用说大家也知道……”大夫晃着手里散发着香油气的盘子,盘岖黄色的
颗粒几乎激起人的食欲。
大夫们在屋角和文件柜里摆下药饵,就到别的房间去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萧工走过来,不辞劳苦地沿着医生们布置的路线,象扫雷似的,把所有
的药饵一一拾掇起来,优雅地卷在报纸里,包得方方正正,好象一斤炒面。
“萧工,你们家也有蟑螂啊?”处座暗示萧工不要损公肥私。
萧工平日爱贪点小便宜,所以到了四十岁身材已经发胖,还没向女强人的方向发展成,
当个女处长什么的。大家就不知怎么称呼她好了,叫“小萧”太老,让年轻的应硕一流暗中
取笑。叫“老萧”太小,这不是逼着处座退休吗?于是处座借用工厂里对这个年纪的知识分
子的通称——XX工程师——X工,就象当年的“师傅”一样,亲切中透着身份。
虽说“萧工”学的是文科,连一天工厂的门也没进过,可她还是很满意这个称呼。一来
这和她现在的中级职称相对应,没有辱没了她的位置。二来“萧工”在不明真相的人听起
来,以为是“小龚”,透着青春常在。心里也很感谢爹妈给的这个姓。有时候也想,自己过
些年头熬成高工了,不知再改叫什么为好?又一想,那时候也许自己当处长了,不就什么都
解决了?
萧工没有回答处座的话,只是潇洒地把纸包往废纸篓里一扔。
“哎哎,你怎么给扔了啊你?”处座吃了一惊。
“我害怕那玩艺。”萧工说。
“您是否能说得更清楚一些?是害怕蟑螂?还是害怕药饵?”应硕说。
“当然是蟑螂了。药饵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些个拌了毒药的炸油饼吗!就说有毒吧,
又能毒到那呕去?一只蟑螂几钱重?一个人多少公斤?就是再苗条的女人,也有百八十斤
吧?能抵一万只蟑螂。你们信不信我敢把这毒蟑螂的药吃点下去,保证药不死。”萧工很英
勇地说。
处座就后悔自己多言。要是这女人真的吃点蟑螂药,虽说肯定没什么事,到底传出去是
自己这个处的名声不好听,不定以为出了多么大的乱子,要惹出人命案呢。
应硕一边想萧工是不是提前跨进更年期了,一边不依不饶地问:“您既是害怕,就应该
积极的灭蟑螂才对,怎么反把药给扔了?这不是保护蟑螂吗?”
萧工冷笑道:“你说得对。我是保护蟑螂。打了药,蟑螂是不是得死?到明天一上班,
满屋子一地的死蟑螂,老的老,小的小,四仰八叉的,吓人不?到时候你扫啊?别说有蟑螂
的日子,就是平时,哪天的开水不是我打的?哪天的地不是我用拖布搌的?我不怕活的蟑
螂,它会跑,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看不见就是了。我怕的是死蟑螂。你看不见没准就踩
脚底下了!”
萧工说的倒是实情。她是个勤快的女人,办公室的卫生平日都是她打扫的。象应硕这样
的年轻人,从上小学开始,打扫公共的卫生就是凑合事,都不知道怎么才算是干净了。有个
半老的妇人愿意收拾,乐得再不伸手。
处座听出了萧工的话外音,觉得应该负起领导的责任,就说:“从明天开始,画个表,
轮流值日。”
萧工就急了,说:“可别!我又没有发怨言。你们可不能剥夺了我劳动的权利。”她的
真实意思是不能剥夺了她发牢骚的权利。萧工在处里上不着人,下不着地,论职务比不上处
座,论学识比不上应硕,也得有个说话的资本啊,这就是照料大家的琐事。
应硕道:“人家的房间都打药,就我们的不打,蟑螂就会都避到我们房里来。到时候我
们处成了蟑螂处了。”
处座不爱听,就说:“蟑螂没那么聪明,只是生命力顽强。你看这一年里扛了多少回的
蟑螂了,办公楼里还是到处看见蟑螂爬。上回我到开水间打开水..”
萧工听到这里瞪起眼睛,处座赶紧很周到地补充:“那天萧工家封凉台,没来……”
萧工释意的一笑:“我说呢,要我在,不能让您去打开水嘛!”
处座接着说:“那就是。咱们还说蟑螂。你们猜怎么着?”
应硕讨厌这么小的事也卖关子,就说:“是不是从开水龙头里流出来的不是开水是蟑
螂?”
处座一下没趣,讪讪地说:“哪能那么玄呢!不过是看到一个蟑螂在滚开的电热水器上
爬,好象穿了铁鞋……”
屋里一下噤了声。
房门又开了,这回进来的是一位黑衣黑裤的长者,鹤发童颜,好象夜行侠一般。
“啊!局级!”大家一起招呼。
老人笑笑,牙白得象豆腐,显然是假的。不过和他的服饰倒是很配色的,有一种肃然的
威严。
来人是处里原先的老处长,因为资格老,临离休前,内部决定按副局级待遇,从此他跟
任何一个陌生人交谈,都会在三句话之内有意无意地说到这件事。大家就尊称他为局级。
局级环视说:“全民都在闹发财运动,你们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应硕早就想到外企去,他年龄好专业好,到哪儿都是香饽饽。可他先得从国家机关这儿
搞到一套好房,所以只好潜伏着。处座升局座的心,总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就象病
人膏育的人,巴望着天上掉下来个偏方能使自己生还,不到最后一分钟不死心。萧工是个女
流,天天在家鼓捣自己的丈夫搞第二职业,鞭子还从未抽到自己身上。
大家就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在坚守革命工作岗位呢。”
局级是何等人,他在这圈子里混了一辈子,不用说话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了。感叹地说:
“我离了休,才明白了世间的许多事!我们在职的干部,每年都应该离休一段日子,然后再
继续工作。或者干一天,离休一天,再回来干一天,再离休一天……那样工作就会好得
多。”
大家都说局级真是高瞻远瞩的领导,真应该领着大家继续干革命。
局级笑笑说:“我想领着你们发财呢。”
大家看局级不象是开玩笑,也就严肃起来,心还有些嘭嘭跳。因为在职干部是不能大张
旗鼓做买卖的,就有点鬼祟的味道,秘密使大家的心反倒齐了。萧工起身把门关严。
局级说:“是这样的,我离了休,有朋友帮忙可以在新技术区办个执照,其余的都办妥
了,只是资产证明这一条,还差个万八千的。按说从别处借点也并不难,但我想,大家把自
己的钱凑凑,我们就一起来办这个小小的经济实体。大家就都算参了股,以后就等着分红
吧。你们都在暗处,我一人在明处,绝不违反什么政策的。我就是不忍心一个人富,把大伙
都甩了,毕竟我们在一个屋檐底下办过公。我就不信,那些个蹲过大狱的人都能富了,我们
这样正经的老革命、硕士……”
他看了萧工…眼,又加上:“正经的工程师能不富?不过是我们以前没有正经干就是
了!我们一干起来,哪有他们的份儿啊?”
大家看着老领导,知道他是个实在人,相处多年,人品上信得过。现在这样的公司那样
的公司多了,谁也不摸底细,亲戚朋友也有来拉人伙的,都没敢答应。局级的公司虽说小,
但是牢靠。再者,每个人不过几千块钱的事,也还掏的起。
静了片刻之后,大家就都说:“什么时候要钱?我们好带来。”
局级嗬嗬笑着说:“哪能真就要大家的钱呢?我不过是考验大家一下,还信不信得过我
这个老头子,看来大家还真的很给我面子。只烦大家把家里的存折复印一张,要死期的,给
办执照的人看看,确信咱是集体投资就成了,现钱是一分都不会要大家的,一切有我顶着
呢。日常的事由我运作,我的身体还好,办公司就权当打太极拳了。等以后咱们发展了,再
雇办事人员。”
大家就都很庆幸,又很感动。庆幸觉着自己在关键时刻挺了过来,要不然就丢失了一次
发财的机会,感动局级离休以后,愈发象普通劳动者了。萧工简直就有点后怕,她刚才想说
“不”来着。跟了老处长多年,她知道处长是个好人,舞文弄墨打管腔都是拿手好戏。可他
要做生意,恐是不行。但看大家兴趣都是这样高,心想,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吧,反正不会
有大风险,局级是个胆小的人。跟着胆小的人办事稳当。
说妥了钱的事,大家以为没事了。没想到局级说:“还有大事没议呢!”
大家吃了一惊,心想老头什么时候学会露一手藏二手了?应硕甚至想,这老头别是谢我
们吧?小应来的时间晚,同局级没处多长时间,局级就退休了。彼此相知不多。
局级说:“因为是在高技术开发区立的户头,咱这第一笔交易就得和新技术有关。咱们
得找个项目,办个小企业,拿出产品。我不知什么项目好,就得请各位股东们一起拿个主意
了。”
原来绕了一大圈,局级在这儿等着呢!处座松了一口气,这符合老领导的脾气,对于他
不明白的事情,不耻下问。离了休,不甘寂寞,想作买卖,又怕被人骗了。还是找自己的老
部下吧。就是这么回事。
应硕和萧工也悟到了,心里就更踏实了。于是大家关起门来,商量到哪儿去寻一个投资
少、见效快的产品,既壮行色,又创效益。
应硕说:“我这就去查近日的报纸交流信息,看有哪些赚钱的项目?”
萧工泼凉水:“到报纸上去找?不是笑话吗?要是真赚钱,早被人家抢光了。轮到你,
黄花菜都凉了!”
应硕是南方人,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哎,萧工!我还真就不明白,‘黄花菜都凉
了’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看您应用得这么得心应手,还请给我讲一讲。”
萧工用大量珍珠霜保持得还算白皙的脸就红了。说真的,她也不知是什么讲头。
处座赶紧说:“别管黄花菜的事了。我骑车上班的路上,新开了一家高技术咨询公司,
听说还是部队的。刚开张,总得有点真货色吧?部队到底比较忠诚可靠。”
应硕说:“可不要是提供原子弹技术方面的。”
局级一锤定音:“就这样吧,明天一早到处长说的那家咨询公司去。”他掏出粗大的
笔,在一张纸上草草写了几下,对萧工说:“你到老干部处去给我要个车,我们一起去。”
萧工以前倒是常干定车的事,但局级已经不是她的上司了,还这样理直气壮地使唤人,
心里就有些不满。又一想,他还是自己的上级啊。局级是大股东,自己是小股东,而且这是
在为自家干活啊,心里就舒畅起来,乐颠颠地跑去要车了。
管车的人问:“什么理由?到那里去呢?”
萧工对答如流:“老干部看病。到××医院。”
派车单就很容易地开好了。
这一夜,大家都没怎么睡好。想着挣了大钱该派什么用场。
第二天,所有的人都准时到了。局级就问处座:“你辛辛苦苦地跑来干什么呢?等在半
路就是了。一点也不知道爱护身体。”
处座说:“还是老领导会关心人。我来好给你们的车引个路啊。”
大家都觉得处座想得真是周到。有这样的好干部,还怕不能大家致富吗?
路上,处座指挥着车往左往右。司机小谭说:“不是说上医院吗?怎么到了这里?”萧
工说:“到XX医院是XX公里,我们今天去的这地方,比医院的公里数要少,你吃不了亏
的。我事先算好了的,你就放心。”
到了地方,是一座淡黄色的小楼,当真挂着部队系统的牌子,大家觉得心里挺踏实的,
当年大学解放军的余威还在。
人们纷纷下车,只有局级还安坐在司机旁的位置上。
“怎么?您不准备去了?”处座吃惊。
“还是你们先去看看的好。我一个局级干部,第一炮就打了出去,是不是连回旋的余地
也没有了?”局级深思熟虑地说。
处座就不好再说什么。不想应硕初生牛犊,直统统地说。”生意场上,您还管那么多
啊?咱们一块进去一块瞧,瞧中了,就当场拍板,您就来个现场办公。瞧不中呢,咱们就坐
上车再拐别的地看。您现在不是局级了……”
局级的脸色唰的就变了。正色道:“我不是局级,是什么?嗯?”
大家就都怪应硕多嘴,又不知如何解劝,干站着发愣。
应顿不慌不忙地说:“是大老板啊。。”
局级虽说不很高兴小青年顶搅自己,但明白这话说得并不错。就说:“那就一块走
吧。”
一行人进了暖气很盛的房间,一个年轻的军人接待了他们。
跟军人谈生意是件挺滑稽的事情,好象一桩军事行动。不过那个军人倒是很认真很诚恳
的,听了他们的来意,说:“我们这里有一件专利发明号为……”他嘟囔出一串冗长的数
码,“高科技产品,现在还没有把生产技术转让出去。它的规模和前景,都比较适宜你们这
家公司。转让费为一万元,也是比较适中的。将来的利润回报也很好,一年就可以收回投
资。假如你们对经销产品兴趣不大,我们可以以优惠的价格回收。好,我们先来看看样品
吧。”
年轻的军人象介绍敌情一样说明了情况,然后迈着标准的军人的步伐,领大家来到另一
间展室。
“喏,就是这个。”
大家的眼光聚过去,看到一个象富士山似的蓝色塑料模型,四周为圆锥体,平滑地闪着
光。从山头中心的凹陷处里,散发着奇异的芳香。在整套器具的外缘,拖着一条乳白色的电
线,证明它是一个以电为动力的装置。
“这个……”萧工本来想说“玩艺”的,一想到自己将来的致富计划没准就靠它了,不
敢亵渎,临时改口为“宝贝”。
“这个宝贝叫什么名字啊?干什么用的啊?”她小心翼翼地问。
“它叫蟑螂谷。”军人说。
大家围拢过来,象听讲解一次战役。
“这个装置里配有特殊的秘方,数十米内的蟑螂闻到它的气味,都会争先恐后地爬过
来,最后掉进谷里。喏,就是这个中心凹陷。谷里配备有微弱的电流,对人体无害,但是足
以将蟑螂杀灭,这是它的专利证书和历次得奖证书。现在我只能介绍到这个程度了,如果我
们签了协议,你们就可以得到全套的资料……”军人温文尔雅地结束谈话。
仔细观察蟑螂谷,真的是很精巧。一大摞的证书绝对是真的,进进出出的军人们身上的
草绿色,更给了这一切一个响亮的注释。
大家就满脸虔诚地面对蟑螂谷,特别是局级频频点头,他从来没操心过蟑螂这类琐碎的
事情,觉得这个装置真是精妙极了。只有萧工提了一个疑问,实在是因为她太反感蟑螂了。
“您说这个宝贝这样好,可是世上已经有了许多的蟑螂药,象前些年的蟑螂笔,蟑螂死
光光……现在又行什么毒饵毒烟熏杀,都是刚开始挺灵,过了一段就失效了。要是您这个蟑
螂谷用不了多长时间也没用了,我们投了那么多的资,不是就打水漂了吗?”
大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就没想到这个?还是婆婆妈妈的老娘们想得周到。一起把
眼睛瞄着军人,好象他是一个靶心。
军人微微一笑,笑容很甜,象个单纯的女孩。“您说得很对啊,那些药都会很快就失效
的。但是我们的蟑螂谷不会的!”
他换了很严肃的口气说:“他们用的是毒药,没被毒死的蟑螂就产生抗体。药就不灵
了。我们用的是生物气息,是呼唤蟑螂的气息,永远不会失效的。真正杀灭蟑螂的力量是电
流,迄今为止,地球上还没有一种生物对电流产生抗体。”他很铿锵地结束了自己的话。
于是人们又都很庆幸自己没有发出萧工那样愚蠢的问话。
“那咱们是不是就这样……”按照以前当官时的习惯,到了这种火候,局级就拍板了。
可是他想今非昔比了,头一点就关于到钱,而还有自己的钱,就沉吟了……
“您等我再算一下……”应硕埋头说。他正在利用上研究生时学到的知识,在进行快速
经济核算。
屋子里很静,好象有无数只蟑螂在暗处爬,等待着自己命运的结局。
“好了。算出来了。很好。可行性很好。我们真的可以干一把了啊!”应硕把笔一扔,
快乐地叫起来。
似乎万事大吉了。局级把手一扬,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当手势劈下来的时候,一件事就算
板上钉钉了。就在他的手将要砍下的那一瞬,处座终于挺身而出了。这是关系到自己的事,
该说话就要说话,不能象对公家的事那样无动于衷。
“那么我还想问一下,既是这么好的一个项目,为什么没有人来抢,而就这么容易地落
到我们头上了呢?”
萧工在暗处撇撇嘴,心想你真是厦门大学(吓大)毕业的,坏事害怕,好事也害怕。可
心里也想听听这个问题的回答。
年轻的军人不烦也不恼,修养很好地回答:“我们刚开始开展咨询业务,其实还有许多
很好的项目,只是考虑你们的投资比较少,才没有多作介绍。蟑螂谷是一个战士发明的专
利,所以要价比较低。这样好的投资项目真是难得碰上的。”
再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但处座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主意:“您把蟑螂谷说得这样
好,我们从理论上是相信的。但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可不可以
当场试一试呢?”
一时,屋内沉寂如死。
大家觉得这样有些过分,可又觉得这主意很好,就等下文。
“当然可以了。只是我们这所房子里已经没有蟑螂了。因为大家总是不相信蟑螂谷的魔
力,都要试一试它。蟑螂就在一试再试之下绝迹了。如果你们有兴趣,请自带蟑螂,我们来
试试。”小伙子很通达地说。
再没什么可说的了。一行人默默地出了楼,回到自己的车上,“怎么这么长的时间啊?
就是每个人都看一回病,看的都是中医,把脉看舌苔也早就该完了。”小谭一边发动车,一
边说。
“明天还得来。”局级简短地说:“每人最少带一只活蟑螂来。越多越好。”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局级集合了人,重又坐上小谭的车。每个人都捂紧自己的公文包,
生怕有什么东西掉出来的样子。萧工是一个很时髦的小挎包,侧扶在腰间,好象里面揣着巨
钞一般。局级看了就很感动,本想问问大家抓了几只蟑螂,拿出来看看。又一想天气这样
冷,三看两不看的,别把蟑螂给冻死了,就没说什么。
大家一路无言,想早点观察到蟑螂谷,是否真有那么神奇的效果。没准是吹牛呢?
车停了,又到了那座小楼前。
“我们就不要把所有的蟑螂都带到人家屋里去了吧?挑几只强壮的肥大的生命力旺盛的
拿去做试验品。好不好?”
大家都赞成局级的意见。
轮到决定谁先把自己的蟑螂拿出来时,大家突然谦虚起来,好象蟑螂不是害虫,而是自
家的孩子,大家都不好意思争先。
上午的城市刚度过了上班族汹涌的洪峰,大规模商务活动还没有全面展开,城市进入了
短暂的休眠,耐心地等待着正午时的暄哗。
天空有稀薄的雪花在飞舞,好象给城市敷着掩饰真容的面霜。在一辆奔驰车旁边,(机
关特拨了一辆好车供老干部看病用,以示人走茶不凉),站着衣冠楚楚的四位先生女士。
“你们先拿吧,”萧工说。
“还是您吧。女士优先。”男士们异口同声。“说句实在的话,我就没逮蟑螂。我真是
怕那个东西,我想我分红时少得点都心甘情愿,就是不发财了,也不敢去逮那个玩艺。”萧
工说着,就把自己的小坤包大大方方地挎到胸前来了。她刚才真的是想给大伙造成一个错
觉,好象自家也逮了蟑螂。现在索性把真相说了出来,自己先松了一口气,别的就不管那么
多了。
大家静了一会儿,心想真是骤马上不了阵。局级甚至想起了孔老二的一句话,唯女人与
小人难养。
但男子汉们很快就恢复正常。
“你家的蟑螂一定膘肥体壮。”应硕对处座说。
“你根据什么?”处座不解,大家也听好奇。
“因为别看你瘦,儿子倒养得虎头虎脑。”应顶解释。
“哪里哪里,你不能根据我的儿子推测我的蟑螂。”处座勉强笑着。
局级发话了:“不要开玩笑了,人家解放军还等着我们呢。处长我看你就带个头吧,先
把蟑螂拿出来。”
处座把磨得发白的公文包紧抱胸前,好象怕谁把他的蟑螂抢走似的。
局级明白了,就说:“等蟑螂谷正式投了产,你的功劳第一。”
大家就想这第一功来得也太容易了点,心里不服,也没有办法。就等着看处座抓的蟑螂
到底质量如何。
处座推辞了再三,终于把他的蟑螂拿了出来,那是一个大号的公文口袋,封口还粘着。
大家吃了一惊,想那蟑螂还不憋死了。看处座处变不惊的样子,想是胸有成竹。
处座撕了信封的边角,把蟑螂倒了出来。
蟑螂真是很大的个儿,须角皆全,只是一动也不动,原来是个死的。只好扔在铺了薄雪
的地上。
大家就感叹处座把这样上好的一个蟑螂活活憋死了。萧工忍着惧怕,蹲在地上看,想是
在悼念。
“您怎么就不小心着点,看把这样一个立头功的机会让给我了。”应硕说。
按说应硕该高兴的,不想反而忧心忡忡的模样。
“好了,小伙子。现在该你的了。”局级威严的目光扫向应硕。
应硕说:“我的那只蟑螂大家就先不要看了。”
大家大吃一惊说:“怎么,你的那只也憋死了?”
应硕说:“那只蟑螂死倒是没死,活的别提有多旺了。”
大家说:“在哪儿?还不快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大家现在盼蟑螂的心,真象是盼久别
重逢的亲人。
应硕说:“那只蟑螂它该在哪儿就在哪儿。”
局级不耐烦了,说:“小伙子,你简明扼要些。蟑螂到底在哪儿呢?”
应硕收敛起顽皮的笑容,说:“我一个经济学的硕士,怎么能去抓蟑螂?这不是对知识
的莫大讽刺?我雇了一个楼下打扫卫生的民工,给我捉蟑螂。我说一毛钱一只,他要两毛钱
一只。我就同意了他的价钱。本来说好的,今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谁知他的父亲突然病
了,昨夜坐夜车走了。弄得我今日两手空空……”
大家先是愣了一会儿,不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也就恢复正常。反正是应硕没有蟑
螂,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大家就把目光聚向局级,最后的希望就在他身上了。
没想到局级恼了起来,说:“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一个堂堂的国家局级干
部,要亲自趴在地上逮蟑螂?
大家就都觉出自己的失礼,赶紧把眼光转向别处。但眼光这个东西,和别的物件不一
样,你越想不看,你就越想看。使劲忍着,大家就在茫茫的雪地上东张西望。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应硕由衷地说:“在关键时刻还是处座冲了上去。虽说他的大
蟑螂是个死的,但终是抓了一只。”
萧工掸着身上的雪花说:“你看他那个书呆子样,那里逮得祝 悲螂?”
应硕说:“现有蟑螂的尸骸为证。您就是不服气,也不能无视事实的真相。”
萧工说:“事实的真相是那只蟑螂是被药饵毒死的。我闻出了毒油饼的味儿。”大家正
不知下一步怎么办呢,只见小楼里走出年轻的军人。
“你们来得好早!活蟑螂带来了吧?让我们试一试蟑螂谷的威力,一定不会失望的!”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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