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 之一
■ 海 男
那么,我畏惧的是什么,沉默
藏在编幅的两翼之间,感情
不是一种血缘能够相连的绞链
如果有水你蹚着过去还是在水里畅饮
回避着这段经历难道你就能躲开那郁闷之血
魔鬼站在路口,没有天地可以让你痛泣
除了我,在周身膨胀的液体中
享受孤独的蓝色,除了我最后
像一只可爱可亲的鸟贴在我的后背
我那时如此轻视你肩下的箴语
萎靡于我怀抱的头,我走了
那就是我的泡影,发现了世界在流云中驰过
爱是吞噬我睫毛的刀刃,我的情侣
我的憩息像雪片般的冷凝我的肉体
试一试在我的液体里面,有没有你手中的贝壳
你不是害怕我吗?如果你不讨厌黑色
我们同时去看一生的泡沫,从众多的头发
到我飘拂的乳房,笔直地通过冷漠的地毯
那么多流淌,那么多光束
你不是害怕我吗、你为什么不肯放弃
那些蓝色。我憋住呼吸
去吧,冷漠的月光
一道道粉红色脱落在那双阴郁的眸子下
你今天晚上一定得忘记前面的人生
抱紧这片薄薄的尘土,一种河水
抱紧这片斜照下来的蓝色,感觉一种情感
让你的胃里静静地流出烟草味儿
我们离不开这里的寒冷,希望所有的物质
空空荡荡,虽然是窗外的榆树缓缓地爬上窗
我希望你死。沉寂像潮水那样
令人畏惧地存在,走到外面去
对那紫红的悲惨故事我们静谧而安详
……
虽然我从嘴里吐出枯萎的忧郁
我又一次想起在天气晴朗的日子
不,放开我,这里却刚刚开始而我已疲惫
蒙着面纱的脸要干什么。你说干什么
两个人用臂支撑下半夜的节奏
死亡已经变成红色,而路的历程
受到我的威胁,放开我
海洋下面的珊瑚,当它们
统一于白昼和沙滩,我需要
我们互相依靠残垣断壁后面的树
我,总是爬至树的尽头,当我回顾时
眼睛被黑夜射穿,我要活
你没死。在最寒冷的冰上你没有死
端着酒杯,我一直祷告下去
超过了我以往忘却的继承的死亡
这些干旱的尘土只能行走我们的影子
这些生者的语言只能由我们注释
为了死在一起,我穿着一件片片黑斑的睡衣
为了引诱,转动身体
我惧怕驱散了所有的疑云之后
对于那种闭上双眼后的绝望
我会嫉恨声息全无时的呼唤
像等待我哺乳的身体一样,我没有死
我被扇子收了起来。我没有死
我被水草般的头发
扬弃和煎熬。我没有死
我们偷听目光落地的声音
在那些亲吻的唇上接受了
飘远的始终被头颅击得粉碎的新的寒冷
短暂的呼吸像我们满足了的季节
北回归线没有实现的经纬
那伸入悲啼的年岁越来越注目
我傍晚静坐的时间。因此,我望着你
在一只青瓶中哭泣的路后来留在世界外面的
那两条腿。行走着举起了冷风中的纸片
交给唱祷歌的第一个人
一种进入那扇门的欲望支配你
滑过骨骼间的符号,在白漆的寝室
原来那个安置膝盖和手镯的地方
这个新的地方充满了呜咽的喉咙
哦,亲爱的,我们甚至在默契了的疲惫中
仍然感受不到那仅有的黑洞
流出来的一滴水。整个丧钟
都在敲打出铜锈的肉体
像消失在西方的死神的孔雀
来到一片绿色的玻璃上,使我全身流动
意味着那阴冷的忽隐忽现的影子
最终不是你然而却有你膨胀的指头
牵住我患病的裙据越过祭坛的田野
脱去我长发下的衣服……
你不是问过我上帝是什么?上帝比一间房子
更大一点。居住的地方有我的两臂这么宽
听死亡的丧钟在敲响,你紧紧拥抱我的腿
上帝凝成了屏幕上的星星,用可以弥漫的脖颈
用宽大的黑袍覆盖那条洞穴
我是一个很容易在衣褶之中入睡的人
我们被压抑的吻,它落下去
敲钟人从我的门前走过,我们的默契
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涌进耳朵
用不了多少时间青春之外就是精彩的目的
被墓穴扒得干干净净
岁月像敞开的乳房,垂直着枯萎
在后来,冥想中我像头野兽
有五彩纸屑飞舞的地方,我便呐喊
而泪水充满了绿意,洒在一层层元素中
我触到了那门——吞噬着我的最后
是谁从那里站起来使我厌倦
反复无常的话语护照着我们
再没有什么可以憩睡在安静的地方
死亡遥远得像你嘴唇上的高傲
这是又一种新的形式使你背叛
听我的祷告:沿着那条路走下去
倘若这些骨骼一直浸着血的线条
启程的时间没有结束却又开始启程
玩我们手中的沙盘,将来的世纪
濒临着空气和水。那时期待着一幢房子
你一直望着一只鸟临死前的挣扎
这些紫色的是生命,你握在手中
或许在黄昏那无声的悲啼没有旋转
我们走得太远大远,抵达了六点钟的早晨
又一个人死了。我表达自己的时候
我们吸着黑烟很久没有奏出钢琴上的乐章
我们真是在黑暗中彼此向往自己的故事
你的表情滑过帽子,带我下楼去
在那让我们来去徘徊的花园
我没有什么留给你的东西。最多有一种鸿沟
在咏叹调中索绕,果真像我的眼睛
淹死在排排的栅栏中
我感到无比的宁静,点燃烛光
语无伦次的我重又登上楼梯
在七楼,我有力量躺在地板上
明天那些干净的玻璃笼罩着我
噢,别那样嘲笑我张开的双唇
生命的吃语发出请柬,我肩上的长发
目睹了无处归宿的长夜,我现在爱你什么
我们不再蒙蔽的时候,我的脸上
最后一滴泪水枯干,我抽回我的手
在坍塌的隔膜中颤抖,我不是你
怀抱中那个永远安宁的信徒,我早已知道
在巨痛中抽搐的我带病的灵魂
我掐住了你燃烧我气息的光焰
我最后想告诉你,让黄蓝色在四野弥漫
我需要屋顶上盯住我不放的欲望
我什么时候学会了荒诞地跪在你面前
我带着永久的哀伤充满在你的手掌
我始终是一个带着死亡的信息生存的幽灵
什么也没有了,外面的秋风像落日一般
让我们活到明天,经过十一个昼夜的地方
在尽头,吮吸一支支抽象的天柱
我们像苍白美丽的孩子,死亡并不遥远
泛滥着蜘蛛的镜子没有盖住我们的面庞
走下去。我在苍蝇的板壁上成为疯子
占有那眼睛和山脉的交叉点
赤裸地粉碎我们之后,走下去
在短暂的终点中,撩开伤疤中的血肉
我吃惊那挥舞着的手臂一下子变成石头
徒劳的结果装在杯子里,阴影般
向你微笑,这是震惊星星的事件
我燃烧着的嘴唇拥抱着的手臂全都消失
谎言和爱情吸干了我的血液,戒指
荡在我的指尖上吊了一个黑色的女人
在这里我抚慰沉沉的夜
绞入那拒绝我赤脚穿过地球的结局
记得那首诗。每天都缠紧一根根的绳索
谁的头发刚刚碰我,便沙哑一生的嗓子
我打开卧室的门,拽住我的衣裙
住何处去?时间在不间断地来到这长长的
孤独中,欲望与陵墓;我把它交给你的手
我从来都习惯于移动沉寂
仿佛注视一只猫站在墙角,是的
我忍受了沙丘上灰色的音乐
然而,我需要我怦怦的心支撑这个瞬间
如果有人前来敲门,我一定要你亲自告诉他
不能僵直地站在我的对面,在栅栏外
我抱住了那件红衣,我喜欢沿着
那笔直的走廊,在爬满死尸藤蔓与荆棘的
门前叩门。我找到的那人是我过去
没有的影子,脸贴着脸
我要穿过睡衣到森林去
很多空白在我的气息中一动不动
你可能会衰老万分,到那时黄昏里
等着我去散步。把你的阳光拿走
走吧!让我独自待会儿
放开我,别老停留在那幢房子里
你如看见静止如水的玻璃就会遁逃
想起那一天,我赤着脚
头顶笼罩着诅咒。在灰荡荡的灯光下
我抱着死猫,睡在我软弱无力的家
第一次钟声鸣响……
不可企及的爱啊,我希望那一切离我很近
离我的睫毛和嘴唇只有一片树叶那么远
当你说,我们出生的那一天
当你翻遍我的掌仍然没有减轻忧伤
我们重新蔓延,在草丛
那一切离月蚀很近,当你一句话
盖住了我整个的脸,不让泪水沿着睡眠
淋湿那些红色的外套,把我的流浪牵入暮色
我们只好在那些破旧的故事里
托着一架许多年前的钢琴
像袖手而遇的鸟,传入我的耳朵
是你基督的语言,还有季风
将你置于死地,但你发着光的额头
为什么在弥留之际,告诉了我
耶稣行行走的街道
我在那时像一个黑奴,低低地穿过
你显赫无垠的魔术——
现在离去吧!新月更加牢固更加破碎
为我哭泣,我们是游戏是一滴水中的石砾
现在离去吧!我的手腕盘旋着远离你的夜
我的情人,放牧那头暴虐而温情的美洲豹
能否在沙漠中相遇你的神袍
我的长发被剪去。现在我的想象
模摹着他们细小的声音,空旷的死亡之鸟
飞在合唱队中的黑蝴蝶
深深注目于来不及迷失的人群
只有这种嘶喊涌动我体内的透明
在第九日的血泊中无际无涯
我随着那扇门里的风出去
我的遥远逃亡的脖颈像一条飘带
谁被那里的荒地烧成野草
当那辆雪车拖着我的红床
现在为我离去吧,让那只孔雀描绘
黑暗的地方,我挺立的双膝
一双小小的手一双亮亮的眼睛
为你鲜艳的忧伤而倾倒
我的情人,下楼去吧
那群鸟,那只鸟,我的小鸟
已睡在我长发的巢穴中
那么,我知道了,紧随的黄色的大风
擦去那孤独的睡眠的痕迹
深秋的傍晚像玫魂的嘴唇般张开
当我们注视着美丽的躯体
你的浮上沉下的躯体在敲门
你的进入旋涡的欲望在敲门
我的乳房前的头发在敲门
雨下降到地球,速度像一支低落的歌
我们已经越过变幻的永恒
外面下着冰雹,下着冰雹
我们不能从回家来的那条路上直接回去
因为遭受袭击的小鸟正在天空下狂想
你不能去喜爱那哭泣着的贫乏的阴郁
你不能去经历那运动中干燥的黑暗
外面正在下着冰雹
弥馒的未来成为一条解脱的欲望
我们被我们的眼睛抛得很远了才站住
彼此早已不是对方
当着上帝的面,我们说着同一种语言
水的语言,欲望的语言全是谜
而意识之中树木和房子的语言
更像一堆灰烬,于是,我们按照
我们的灵魂那样远离
让时间和海洋都静下来,注视我们
正在感觉的、冰冷的脸、正在分离的脸
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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