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烟云
第十一章 训绔绔姚思安教子 食粘粽曾平亚丧生

  


    木兰和家里人大约十点种回到家,父亲正发脾气。开喜宴坐席的时候儿,他才发现儿子
体仁越礼逃席,竟然不顾如此重要的家庭应酬。他们回家的路上,姚太太一时不当心,说出
银屏也回家的事,然后又赶紧提别的事岔开。到家,木兰的父亲第一句话就问珊瑚:“我那
个孽种在哪里?”
    珊瑚很简慢的回答说:“不要问我。”这话出之于珊瑚的口中就怪了,她很少闹脾气,
也从来不粗鲁无礼。
    姚思安又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珊瑚说:“我姓我的谢,不能够过问您姚家的事。”
    这话真是破天荒,前未曾有。珊瑚是在姚家长大,就像姚家的孩子一样养大的,姚家人
从来没把她看做外人,就跟自己的亲骨肉一样,一向称之为“大小姐”。并且她为人没有什
么心机,对什么事情也能看的开,这种话真不像她嘴里说出来的。
    木兰问:“怎么回事呀?谁把你得罪了?”
    姚太太说:“你不是自己说身子不大舒服,要在家看家吗?”
    珊瑚说:“没人得罪我。”勉强想微笑一下儿,后悔刚才说出那种话来,尤其是在姚大
爷面前。
    莫愁用胳膊肘儿顶木兰,说珊瑚的眼睛还红呢。莫愁说:
    “总是有人得罪你了。一定是大哥。”
    莫愁深信一定出了什么事。体仁一定犯了错儿。
    木兰的父亲又追问:“我那个孽种在哪儿呢?”
    珊瑚说:“他在自己屋里睡觉呢。”
    姚大爷龙行虎步般走开。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一把汗儿。在鸦雀无声中,锦儿发出了仅仅
可以听到的吃吃笑声。所有的丫鬟,青霞、乳香,那时都正要伺候小姐太太睡觉,太太叫她
们也都回屋去睡。她们都散了,可是心里静不下来,都盼着等一下看这家里的一出好戏。
    丫鬟都走了之后,珊瑚说出来出了什么事。她说她正一个人吃晚饭,一个丫鬟说少爷不
舒服,回来了,正在自己屋里吃东西。丫鬟又说银屏也已经回来,从西边旁门儿到少爷屋里
去了。
    珊瑚说:“我告诉她别告诉爸爸。我想一定出了岔错儿。而且,他若是身体不舒服,我
也应当去看看他。所以我到东院儿去看他。他很好,什么病也没有,正在那儿吃饭,银屏伺
候他。我进去的时候儿,银屏正在拧他的耳朵,俩人正在大笑。他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已经回
来,于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体仁结结巴巴的说:‘我不喜欢婚礼席上那么多人,乱哄哄的,
我就先回来了。银屏有点头疼,我没说别的,只是问他婚礼怎么样。我当时没离开,坐下去
跟他说话,后来他越来越不高兴。他问我为什么不回屋去睡觉。我说我要等太太回来,听太
太说说婚礼的情形,我又说我不想睡。于是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忽然一块锈红的东西从他身
上掉下来。我不知道是什么。他显得很难为情,弯下身子拾起来。在这个时候儿,银屏不见
了。他忽然教训起我来。他说:‘我明白你的好意。不过,我愿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别管我
的事。’我说我并没管什么人的事。他说:‘我叫你姐姐姐,是礼貌。我姓姚,你姓谢,这
是姚家。用不着你管我的事。’真是事出意外,我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好走开。”
    木兰的母亲说:“我告诉他向你赔罪。”
    珊瑚说:“不要把小事闹大了。您对我是天高地厚,我是要服侍您一辈子的。可是您一
旦作古,木兰跟莫愁都出了嫁,这就不是我的家了,我得自己照顾我自己呀。”
    木兰说:“妈,您不能让哥哥这么欺负她,惯着他,早晚要害了他。虽然我们是女孩
子,早晚要离开这个家,可是现在这还是我们的家呀。不能任凭他这么横行霸道窝儿里横。
若是一直这个样子,姚家将来怎么办?我不相信女孩子要规矩,男孩子就应当坏。男女是平
等的。”
    她母亲制止她说:“木兰!”因为她母亲认为男女平等是邪说异端,是从维新派的文章
里学来的。
    珊瑚说:“我所知道的是,银屏今年是二十岁,体仁是十七岁。不能老是这个样子下
去。万一出了点儿什么事,对家里的名声不好听。”
    木兰的母亲说:“但愿他慢慢儿的改。”这话木兰听说一千次了。
    银屏是十一岁来到姚家的,是木兰的舅舅从杭州买来的。因为比体仁大三岁,就派她照
顾体仁,一直到现在。她长得聪明,能干,漂亮,可是有一点儿宁波的粗野劲儿。她跟别的
丫鬟吵架的时候儿,她还有宁波的老习惯,就是每逢说“我“时,总是用手指头指着自己的
鼻子尖儿。
    青霞是北京的女孩子,京话好,风度好,银屏来到之后才卖到姚家来的,期间是八年。
锦儿跟乳香都是北方人。银屏是姚家丫鬟中唯一的南方人,几个北方女孩子往往大家联合在
一起对付她。另外几个丫鬟已经听懂南方话,因为姚太太说话还带很重的余姚口音。银屏用
南方话向太太说话时,别的丫鬟都不高兴。不过,一般而论,银屏在态度方面总还算规矩,
份内的事情也做得不错,她一个人对付几个北方女孩子的联合攻击,也算够能干的。姚家的
孩子都说北京话,但是体仁因为跟银屏常在一块儿,学会了点儿宁波话,像用“阿拉”代替
“我”,跟人争论的时候儿要加强语气,也会用手指头指自己的鼻子尖儿。
    珊瑚离开了体仁的屋子之后,体仁还希望银屏会自己再回到他屋子里去。他怕去叫银屏
会招人注意。可是银屏吓跑了,她聪明懂事,知道回去是不妙的。空空等了十几分钟之后,
体仁失去了耐性。他一向任性惯了。不敢去叫银屏,他就把一个茶杯摔在地上。一个老女佣
人,知道当时的情形,听见了声音,就进去问他要什么。他一看不是银屏,大声喊叫老佣人
滚出去,自己越来越气,躺在沙发上,气喘吁吁的。
    没经人预先通报体仁,父亲已来到他屋门口儿。体仁好像见了鬼,他父亲的目光锐利,
一直盯着他。脸上没有笑容。体仁虽然没有做恶事当场被逮住,在父亲怒火如焚的注视之
下,他对自己的为非做歹,心里全都明白。他当时没念书,也没睡觉。姚大爷看见他的头发
乱蓬蓬的,脸色憔悴得像个鬼,狂暴而粗野,于是一步一步向他走近,追问他为什么逃席而
归。还没等儿子开口回答,重重的一巴掌已经打在他脸上。那是有武功夫的人的一巴掌,打
得体仁摇摇晃晃,瘫软在沙发上。再没说第二句话,姚大爷转身走出。
    体仁的脖子扭伤了,难过了好几天,也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受处罚,也不知道是不是珊瑚
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两个妹妹不理他,母亲对他严肃而冷淡,甚至于银屏因为
害怕,也躲着他。
    三天之后,木兰才去看曼娘,正好是曾家祖母老太太同李姨妈那一天自山东来到北京。
因为老太太给木兰带来了礼品,由仆人送来,并且说老太太要见木兰。于是木兰和她妹妹就
去给老太太请安。出乎她俩意料,曼娘已经完全不拘新娘的俗礼规矩,已经像个妻子一样伺
候平亚了,当然,还是由小喜儿和雪花帮忙。平亚似乎病已见轻,曼娘容光焕发,十分娇
媚。她这么快活了一个礼拜,这也是曼娘一生最快活的一个礼拜。
    祖母从家里带来了些山东式的粽子。里面的馅是火腿,猪肉,黑糖,豆沙。虽然五月节
早已过去了,她知道孙子们及全家都爱吃,她是特别做的。平亚由小就爱吃粽子。曼娘给他
吃了半个甜粽子,一个大概有一个人的拳头大小,留下那一半儿自己吃。可是他吃完之后,
又向曼娘抢那半个。俩个人稍微抢了一下儿,曼娘就让他吃了。曼娘很高兴平亚有力气跟她
抢东西吃了。她央求平亚说:“平哥,少吃一点儿。”但是平亚不听。
    半夜,平亚开始喊肚子疼,越来越疼,曼娘在他旁边坐了一夜,简直吓慌了。天黎明,
病的很厉害。曼娘一看见黎明的灰色的光亮由窗外射进来,她就叫雪花去告诉平亚的母亲。
在他母亲来到之后半点钟之内,平亚一直清醒,然后忽然瘫软。太医来到,发现他的脉很微
弱。曼娘一直保持着勇气。她把嘴放在平亚的鼻子上,向里头吹气。等她看到平亚想咳嗽,
想吐出什么东西,但是堵在嗓子眼儿里头,曼娘低下头,直把平亚的那一块粘液吸了出来。
神的心若也是肉长的,看见人间这种至情,不会忍心不救他一命。但是神是又瞎又聋,也许
到九霄云外遨游去了。
    正巧在中午,平亚死了。
    曼娘抱住平亚的身体,哭叫道:“平哥,回来!”把他的嘴唇对着平亚的鼻子眼儿向里
再三吹气。甚至平亚的父母在极端悲痛之下,看见新娘无可奈何的挣扎挽救,比对新郎的死
都更为伤心惨目。
    过了半晌,老祖母来了,跟新郎的母亲一同用力把新娘从死人床上拉起来,把她弄到西
间屋的床上去祖母在她身旁坐下,木兰,莫愁和她们母亲一齐进来。看见曼娘还那么年轻,
那么小。可是谁也毫无办法,对她没有什么帮助。
    木兰心里想:“善一定有善报吗?”
    在泰安临来时,李姨妈曾经帮着包粽子。那天晚上,李姨妈又说坏话中伤别人。桂姐听
见她说曼娘命中克夫,平亚的厄运是她带来的,她把孙家的厄运带来,才使曾家死人,做了
孙家的女婿,是命中注定要死的。桂姐毫不留情面,责备李姨妈不该咒曾家死人。老祖母知
道了,大怒,从此李姨妈在老祖母面前失去了保护,在曾家失去了地位。
    木兰一直没到曾家去,直到入殓之后,她听说曼娘不吃不喝,躺在床上伤心难过得要
死。第三天,桂姐去看姚太太,求她答应木兰去劝劝曼娘,因为别人谁劝也没有用。
    桂姐说:“那天晚上,她妈和我陪了她一夜。她一句话也不说,我们问她话,她也不答
理。她妈跟我商量了半天,结果是求木兰过去陪她几天。别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办,这件事非
木兰去不可。”
    姚太太答应了,木兰和桂姐一同坐马车回曾家去。桂姐低声和她说,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要她去,就是大家得特别留神看着曼娘,怕她一时想不开会寻短见。若是这样殉夫是值得作
诗赞扬,也值得立贞节牌坊了,在地方志上也值得立传,传起来也是美谈,但是曾家很喜欢
曼娘,绝不愿曼娘有个三长两短儿的。
    这是木兰生平第一次介入人家的丧事,她好怕接近棺材。等发现曼娘是在另一个院子
里,她才觉得可以跟曼娘住几天,即便是在夜里,也不在乎。
    曼娘现在住的是她刚到曾家那一天所住的院子,木兰也是在那次在曾家见到她。这十几
天发生了多大变化呀!木兰觉得曼娘是冥冥中一个巨大力量之下的牺牲品,是受了欺骗玩
弄。那个冥冥中的力量是什么,她不知道。难道造物主真是以人为“刍狗”吗?存心捉弄人
吗?她自己在心里纳闷儿。她一进屋,发现曼娘正在睡觉,她母亲在一旁看着她,她母亲也
是疲惫不堪。木兰叫孙太太去歇息。她坐下看守青春丧夫的新娘,自己心里就思潮起伏。觉
得曼娘第一天下午来到这个屋子里所做的梦,简直跟现在青天白日下的事情一个样子。白瓷
的观音像还站在那儿,流露着仁慈和蔼而又奥秘不可言喻的微笑。观音之可爱,因为她是大
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木兰觉得曼娘梦中的两边停着棺材黑洞洞的走廊,还有曼娘在梦中
必须走过的那水沟上的棺材盖样子的独木桥,就表示平亚的丧礼和给平亚的穿孝志哀。可是
桥对面有永明宫,曼娘可以在里面安度岁月。因为有死亡,所以还有来世。
    她能不能指点曼娘认识这种道理呢?
    木兰拿出那个观音像,两手捧着拿到床前的桌子上,这样,曼娘一睁眼就可以看见了。
曼娘梦见给她雪中送炭的小姐,她始终相信就是木兰。
    木兰叫小喜儿过来,轻轻的告诉她到雪花或是凤凰那儿去找一件黑衣裳来。黑衣裳拿来
之后,她穿上就在曼娘身边坐着。
    曼娘一动,木兰就说:“姐姐,我给你送炭来了。”曼娘一睁眼,看见了观音像和梦中
见过的那个黑衣女子。
    她有气无力的问:“是你呀,妹妹。”
    木兰说:“是我,我是雪中送炭来的。”
    曼娘问:“我在哪儿呢?有雪吗?”她向四周一打量。又说:“我为什么在这儿?”
    木兰说:“你是在曾家的宗祠里呢。外面正在下雪。你做梦出了嫁,做了新娘。你的丈
夫平亚死了,他死的时候儿,你很难过。可是这个家庙之后有一个走廊,走廊后头有一个
桥,棺材板做的小桥之后又有一座宫殿。平亚就在那座宫殿里等你呢。”
    曼娘说:“妹妹,你哄我呢,外面没下雪。”
    这时候儿,外面忽然一阵夏日的暴雨,雨点打在院子里的砖地上,劈啪乱响。房顶子上
的雨水在铅铁皮的水管里流下来,发出高高低低音乐的调子。
    小喜儿叫把洗的东西收进来,这声音把曼娘的幻想惊破,她又回到现实世界来。
    曼娘无精打采的说:“不是啊,平哥已经不在了。”
    木兰说:“也可以说我哄你,也可以说我没哄你。是没有下雪,可是这一阵暴雨多么的
美呀。”
    可是在那雨声之外,曼娘听见了远处的钟鼓之声。
    她问:“那是什么?就像我刚才听见空中的声音。”
    木兰说:“和尚在那边院子里念经呢。”
    曼娘又说:“平哥死了。我知道。”
    在曼娘刚睡醒的时候儿,把梦境和现实那么古怪的掺混在一起,就使死亡给人的痛楚变
得不那么尖锐,使人感觉好像梦一般的迷离惝恍。
    曼娘,由于她的幻像,不再怨恨命运的悲惨,她了解了神给她安排的日子,她是命定要
那么生活的,而听天由命才可以得救而活得下去。她相信命运,相信一切都是天意,相信观
世音菩萨。对她自己以前是观世音宫殿里的仙女,她这一生的遭受处罚,一定是她和平亚以
前犯了过错。对这个,她是半信半疑的。
    大家都对曼娘好,她决定要一直在曾家做个守寡的儿媳妇。这可以说是生死均感。不管
在今天,在死后,曾家就是曼娘的安身之地。
    第三天下午,她听见灵前有哭声,因为第三天开吊。等桂姐和雪花一听见曼娘的哭声,
她们去告诉曾太太,说可怕的事已经过去了。她们都归功于木兰,木兰运用巧思妙计收效之
大,她自己原先也没想到。
    曼娘又第二次穿一身白孝,上自头顶的白结下到两只白鞋。自从她父亲去世她穿孝起,
她就喜欢孝服的雪白颜色,再没有别的颜色更适合她的了。穿着一身雪白的孝服,她也可以
显出幽灵的美。穿孝有时候儿只算是社会上的习俗,因为在丧事上大事铺张,也可以算做对
神灵的反抗。有时也可以看做对死者爱的自然流露,设若如此,当然单纯而真诚,居丧者之
爱丧礼就犹如虔诚的僧人在佛事上之爱诵念经文一样。曼娘第一次居丧,是悼念她父亲和弟
弟,这次为平亚后丧则当然不同。她每天在丈夫的灵前哭,在供桌上点蜡烛,在木兰和曾家
看来,她这种真诚规律的行动之庄严圣美,是无可以言喻的。
    曾大官人想在南城买一块地做坟地,因为他觉得曾家在北京落户是必然无疑的。但是老
太太反对,因为他们家老太爷是埋在山东泰安的祖坟里,而且老太太她自己将来也要埋在那
儿。把平亚的灵柩运回山东下葬,现在是办不到,因为曼娘的身体还受不了坐很多日子的
船。所以平亚的灵柩就先移到平亚的院子前面的宗祠里,停到春天再说。
    于是决定让曼娘和她母亲就永远住在平亚死时住的那个院子里,让雪花跟小喜儿伺候。
她母亲和她睡一间屋子,因为她天黑以后就胆小儿,白磁观音像还是放在她卧室的桌子上。
曼娘越来越相信佛教。虽然她在生活上要什么有什么,自己的屋子里却仍然保持简单朴素。
她再没去动过自己的首饰珠宝。桌子上只留着银的蜡烛台,和照过她新婚之夜的洋油灯。
    不久之后,为了亡夫的灵,她开始吃长斋,绣佛像。她虽然住在富贵人家的宅第之中,
仿佛她已经立誓做尼姑。院子里一片清静,远离红尘中的烦嚣。石榴花依然红似火,仍然有
鱼池,有石头凳子,有种在花盆里的花。
    那年冬天打破庭院中寺院般的平静气氛,是新添了一个婴儿。
    曾老爷极其关心如何保持长子一房的后代香烟。她太太暗中问曼娘的母亲曼娘怀了孩子
没有。第一个月曼娘的月信没来。她告诉了母亲,她母亲告诉了曾太太,曾太太就相信媳妇
有了喜。但是曼娘向她妈说不可能,向木兰起誓说她还是处女。木兰告诉了她母亲,她母亲
又告诉了曾太太。于是家里知道他们的盼望落了空。
    曾太太心想除去平亚的嗣续之外,年轻寡妇的迢迢长夜,尤其是这第一个冬季的长夜,
真是长夜漫漫何时旦?于是想到收养个义子好能占住曼娘的心,使她不致一味的沉思默想。
曾老爷于是给山东老家的同宗写信,找到一个一岁大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的母亲愿意把儿
子叫曼娘收养。就把小孩子送到北京,曼娘也很喜欢,觉得自己也是母亲了,也算使平亚有
了后。
    这个收养的儿子起名字叫阿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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