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年在中南美洲的旅行,好似从来没有错过一次印地安人的“赶集”。 常常,为了听说某个地方的某一天会有大赶集,我会坐在长途公车里跟人、动物、货 品、木头挤在一车。有时膝上还抱着一个满头长虱子的小女孩。 虽然这种长途车很不舒服,可是为着赶集的那种快乐和惊喜,仍然乐此不疲的一站一站 坐下去。 最长的一次车,坐了三天两夜,沿途换司机,不换乘客。为着那次的累,几乎快累死 去,更可怕的是:他们不给人上厕所。 任何事情,在当时是苦的;如果只是肉体上的苦,过了也就忘了。回忆起来只会开心, 有时还会大笑。照片中的娃娃,看上去很怕人,好似是一种巫术的用具。其实它们不过是印 地安人手织的老布,穿旧了,改给小孩子玩的东西。 南美的赶集,是一场又一场奇幻的梦。睡在小客栈中,不到清晨四点吧,就听见那一群 群的人来啦!我从旅社的窗口去看那长长的队伍,那些用头顶着、用车拉着、用马赶着而来 卖货的印地安人,那挤挤嚷嚷的嘈杂声里,蓬蓬勃勃的生命力在依旧黑暗的街道上活生生的 泼了出来一般叫人震动。也许,前世,我曾是个印地安女人吧,不然怎么看见这种景象,就 想哭呢? 逛市集是逛一辈子也不会厌的,那里面,不只是货品,光是那些深具民族风味的人吧, 看了就使人发呆。他们,太美了,无论男女老幼,都是深刻的。 特别喜欢印地安人的小孩,那种妈妈做生意时被放在纸箱子里躺着的小婴儿。有一次在 玻利维亚,看上了一个活的小女孩,才七、八个月大,躺在纸盒里瞪着我,很专注的盯住我 看。那双深黑的大眼睛里,好似藏着一个前生的故事。我每天走路去看那个街头的婴儿,一 连看了十几天,等到要走的那天,我盯住婴儿看,把她看进了我的灵魂,这才掉头大步走 去。 带回台湾来的是三个布娃娃,布娃娃做的是母子型,母亲抱着、背着她们心爱的孩子。 有趣的是,那个价格,如果母亲之外又多做了一个孩子,就会卖得比较贵。 照片中左边的母亲抱了一个男孩,右边的母亲抱着一个比较大的女儿,背后还绑了另一 个更小的,做得太松了,背后那个小孩子的头,都吊垂着了。是秘鲁老城古斯库得来的。 一共带回来三个,其中之一,送给了史唯亮老师的孩子——史撷咏,也是一位作曲家。 今年,在金马奖的电视转播上看见史撷咏得奖。当时,为他快乐得不得了,同时想起, 那只送他的印地安娃娃,还被他保存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