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天的事
这是说落脚到中国一个码头上以后住在茯苓旅馆的阿丽思小姐同那体面兔子绅士第一
天所经过的事。
约翰·傩喜先生一个人老早的出了门,这是不是为一种私心,想要骗开这年青小姐作
一点私事,可不容易明白。但他是在九点钟离开这茯苓旅馆的大门,一直到十二点还不见
转身的。这事怪。阿丽思小姐又不好意思先顾自儿打算吃饭,因为傩喜先生临出门时又说
是一定要回家来陪阿丽思小姐吃午饭的。到时既不来,就老等。
老等总不来。阿丽思小姐去望那钟,原来那钟也好意的停了摆,在那里等候傩喜先生
的,所以经过阿丽思小姐看过四遍,那指分的针却老在那8字下戳着。
她怕是傩喜先生忘了所住的地方马路名字,故当到记起回家吃饭的话时要回来也不能
回来了。她又担心傩喜先生人上了点年纪,穿马路时或者已经给一个汽车撞倒,这时傩喜
先生的身子就正躺在医院的床上,哼着呓语,头上斜斜的缠的白布,床旁站着包白帕子的
中国女看护在悄悄的议论傩喜先生一对耳朵。
那旅馆中的当差的——这是一个同傩喜先生年纪差不多的人,只除开一对耳朵阿丽思
小姐认为其余是同傩喜先生一 模一样的好人的——见到阿丽思小姐一人又不愿吃饭,只干
急,就偷偷的做了一件好事。他到一个好地方去,探听傩喜先生的行踪方向,回头走进阿
丽思小姐房中照规矩的行着礼,同她说,“外国小姐,我想傩喜老爷……傩喜先生决不回
来吃饭了。”
“不会的。”
“会。这地方各处地方人全有,别是遇到了往日朋友,被朋友扯他玩去了。”
“不吃饭倒不要紧,我是怕他初初到贵国来路上陌生或者出了岔子。”
“你外国体面人到此是决不会出岔子的。”
“我见到这地方汽车多……”
“倘若是傩喜先生坐车辗死一个人,也只要五十块钱就可以打完这个官司。”
“傩喜先生难道只值得五十块钱吗?”阿丽思小姐听到侍者说只要五十块钱顶命,想
起就不舒服。她是把话听错了。
当差的,见到阿丽思小姐误会了他所说的话,忙又补足说是所谓五十块钱的,乃是对
外国人到中国地面辗死中国人的办法,当然傩喜先生是不在此例。
“那总太贱了,小孩子不是只要二十五块吗?”
当差就不再作声。因为他是明白在一个外国人面前,关于钱,许多事都应说得比中国
实情贵一倍,好从中取利叨光的。然而这件事则他知道是许多外国人都懂的规矩,且这五
十块抚恤在他也就是一个大数目。一条命,虽说一条命,中国许多地方的人命,就并不比
猪狗价高,有灾荒地方,小孩子作兴用二十两大秤交易,至多也只有七分钱一斤的行市。
大部市上专卖人口,除了年青的女人值一百两百外,其余还多数是无市的。他自己就不很
相信真可以卖五十块钱!
想到这些的那老当差,就痴痴的站在阿丽思小姐面前不动。
阿丽思小姐记起当差说的傩喜先生决不回来吃饭的话,就问他此外这个地方还有些什
么热闹可看。因为她是明白傩喜先生来中国原就是看热闹的,以为也许傩喜先生一早一个
人出门,是存心到这样好地方去,因为太好玩了就忘了回旅馆了。
“可以玩的地方多着啦。”那当差就为阿丽思小姐数出三 打本地好处来,如象到中国
庙宇里看中国人对菩萨磕头求保佑发财,在当差又明知是外国人所欢喜参观的一类事。末
后他又把这问题扯到傩喜先生身上去,“或者他老人家也是去城隍庙去了。我刚才就到一
个瞎子处打了一个时,问问那瞎子傩喜先生所去的方向,他说在东方,城隍庙原是在东方!”
“那瞎子是见到过傩喜先生吗?”
“他是瞎子!”
“那怎么回事?”
“这个怪。他眼睛瞎,心眼儿可光光的。他凭了一个卦盒,凡事皆知。灵极了。他说
的是决不会错。他刚才就告我傩喜先生决不回家吃饭,不会错!”
末了为了要证明这瞎子心眼儿不瞎,这老侍者就在阿丽思小姐跟前学了不少故事,设
若遇到乖巧的人,会疑心这是那瞎子特派来拉生意的。他又说这一条路上,这一个旅馆中,
许多外国住客,就都如何信任这瞎子,失了什么东西找不到时,就问他,他便能够指出这
偷东西的人,或是厨子,或是车夫,以及这东西所去的方向,结果就有人因此可以找到那
偷东西的。他且说相信这是吕洞宾投胎。
阿丽思小姐经这侍者一番语,象说《天方夜谈》的有趣,就把傩喜先生忘掉,专来讨
论这先知了。她曾听到傩喜先生谈过,哈卜君处就挂有中国人的神仙相,名字也似乎是吕
什么。她想这个神仙眼睛会瞎,倒是一件奇怪事。
她说,“你中国神仙全是瞎子吗?”
“那并不一定。听说是神仙都是眼睛光光的。有些还有三 个眼睛,中间那眼睛在脑门
上,睁开时就放绿光,财神爷是这样的。只有一个神仙是跛子,走路一蹶一蹶用拐杖扶持
到,名字叫做铁拐李,佩起葫芦各处卖仙丹,据那瞎子说他们是会过面的。”
过一分钟阿丽思小姐却想到了要见见这个瞎子神仙,她说,“你明天引我去看看那神
仙,好不好?”那侍者不消说就略不迟疑的慨然承应这义务下来了。
她去看看这瞎子的意思,是想藉此见识见识,并且有机会可以问问中国一共是有多少
神仙,并且问问中国神仙为什么不到西洋去保佑人。
“你名字是不是阿福,听差?”
照阿丽思小姐的问,那侍者恭恭敬敬把腰弯着,说,“也可以叫阿福,也可以叫二牛,
请外国小姐随便喊。”
“有两个名字倒方便。”
“小姐,这是下等人,若是上等人,作兴五个名字的。”
“那二牛,我们明天就同傩喜先生去看神仙,这个时候你把饭开来,让我吃好了。”
那侍者就到厨房去了。
阿丽思小姐,一旁吃饭一旁想起许多有趣味的事。她想到见过了那瞎子,就可以打听
天上地下一切鬼仙菩萨上帝的姓名住址,以及其生活情形,瞎子不肯相告就送他一点钱,
关于送小费的事是傩喜先生曾经告给她过的。她只想把这些神仙名字完全记在心里,则回
家去就可以同格格佛依丝太太学这个经验。且以后遇到爸爸再要说是世界上只有一个神的
话时,便可以把这些有根有柢的神仙数给他老人家听,看他怎么说。为了使爸爸以下家里
人全相信自己的话是当真,她又想到自然是在拜访那些神时,顺便要一个名片,这名片必
附带印有这神在中国管理的事务,到连神的职业籍贯也分分明明,那爸爸或者还可以另外
作一本神学书了。
在阿丽思小姐吃饭的当儿,那二牛是还很恭敬的在一旁站立装饭的。阿丽思小姐又问
他这地方可有什么地方可以玩一下,且解释是女人可以玩的地方。
“那到跳舞场去。”
“还有?”
“有戏。”
“有戏?”老实说,阿丽思小姐是不能相信中国人会演戏的。但同时她承认到中国看
一切也都象看很有趣味的戏。中国人的走路步法,在傩喜先生口中,曾说过是全为演戏步
法的,可总不很使阿丽思小姐相信,中国人在生活以外还有戏。
二牛说,“中国的戏才叫好!唱着跳着,人的脸上全涂有颜色,或白粉,还打着,用
真刀真枪乱杀乱砍!”
“那好看是一定了。”
“当然喔。许多人咧。你们外国小姐也欢喜看这个,全是包厢。这戏就是为无事可作
的有钱男女人演来开心的,你小姐也真可以去试看看!……戏是男人装扮女人,装得很好,
凡是充这类脚色的,都长得好看,男人欢喜女人也欢喜。说话也是作女人声气,越尖越出
名。他们站在台上唱,旁边有一 个人拉琴。口干时,就有一个人走拢来喂茶。遇到打仗,
也有人在地板上安置棉花垫子,决不会摔伤。他们……好处多着咧。”
阿丽思小姐听到这话先告给二牛说戏是她的国内也有,又承认恐怕不及中国这样有味。
“我也这样想,”二牛说,“中国是好的,一切是,聪明点的外国人都是这样说过的。”
把饭吃完话却说不完。天生的二牛这样的人,来作茯苓旅馆的外国客人侍者,这就是
一种巧事。阿丽思小姐初来到此地,傩喜先生既不回来,一个人又不敢出去玩,就只好要
这老人说白话给她听了。她问过许多所欲知道的事,就是说关于她想了解中国一切好玩的
事,这老侍者都能一五一十为阿丽思小姐谈到。问他什么为“热闹”,他就明白怎么算是
热闹事,且怎么热闻又是可以同外国小姐说的,就倒坛倒罐的为阿丽思小姐说。话是一种
不夸张的话,这人记性又特别好,所以说来娓娓动听,使阿丽思小姐听得非常专心。一个
外国游历的人来到中国,许多中国国粹就是在这样情形下介绍给知道的。倘若这外国旅客
遇到的是这样一个人,(这样谈话的天才自然是极容易找,)那住中国一个月,不必出大
门,所知道的也可以作成两三本厚书了。
…………
她心想:“这全是很好故事。这故事比起姑妈格格佛依丝太太说的中国故事还要好!”
二牛的话是一直谈到傩喜先生回旅馆帮傩喜先生脱衣时才止的。这绅士,一见到阿丽
思小姐就致歉,说是不能如所约定时间返回,害得这方面老等,很不好意思。但当时阿丽
思小姐问到他究竟到些什么地方“白相”时,这和气兔子就打着哈哈笑。一面搓手一面笑。
念着那句阿丽思小姐不很明白的旅行指南上一句话,“猪头三”,“猪头三”。约翰·傩
喜先生今天出外去,显然是吃过一点小亏了。
傩喜先生究竟到些什么地方才如此迟迟转身?神仙也似乎猜错,经过傩喜先生一说,
阿丽思小姐以后就不曾去拜访那瞎子了。原来傩喜先生所去的地方方向,这时算来应是在
正西,恰恰与二牛说的那神仙给探听出来的正东是相对。
傩喜先生出门原是只打量沿到马路上走,走到不能走时就坐电车回旅馆,所以不用旅
馆中为预备好的汽车的。在出门约有半点钟左右,他就采用中国绅士的走路章法,摇摇摆
摆在那顶热闹的一条大路上走着了。
许多人!
就同这些人擦身挨去,在他也是一种趣味。眼中印着各式各样的中国人,口中念着老
友哈卜君所赠的《旅行指南》一 书上如象“若说在北京时每一个人的脸都象一个老爷,则
来到上海所见到人的眼睛全象扒子手”的警句,是傩喜先生在路上的行为。把所见所触来
印证那本旅行指南,在傩喜先生是觉得哈卜君非常可以佩服的。《旅行指南》说的,“在
上海的欧洲人,样子似乎都凶狠许多,远不及在他本国时那种气色。大概在此等地方,是
不能够谈到和平妥协字样的。做生意的全是应当眼尖手快,不然就倒霉。‘吹牛皮,’
(原注:说大话)在这地方是不可少的一种东西,从卖药上可以知道,也许还应当移到政
治上去。”傩喜先生只不很明白吹牛皮是什么,就是看那原注也不很明白。他又稍稍对于
另外一句“在中国,老实一点的人同欧洲老实人有同样运命,得时时刻刻担心到饿死”的
话不能承认,好象是没有根据,这因为是他自己认为自己也是一个应当说是老实的兔子,
却并不挨饿的缘故。并且这忠厚可爱的兔子,他所走的是欧洲人从欧洲运来红木、水泥、
铁板、钢柱建筑成就的大路,一时见到的也是这大路上,通常的一切,当然要有小小怀疑
了。这样的大路上,死亡并不曾缺少,那是给车轧死的,并不曾见到过有一次一个挨饿汉
子倒在这大路上平空死去!
因为走得慢,就可以见到一些人从他身后赶到前面去,男女全都有。凡是衣裳后幅发
光的,傩喜先生就知道这个人是机关或学校的办事人。凡是衣衫顶入时的女人,傩喜先生
就知道这女人是卖身的。(这些女人就把在她前面走的人臀部当镜子,一面走一面打扮。)
凡是……欧洲的例子,拿来放到中国仍然有许多是适用!只到处听到咳嗽,到处见人吐痰,
进一家商店去,见到痰盂多是很精致的中国磁器,然而为方便起见,吐痰人多数是自由不
拘的把喉中东西唾到地板上,这个似乎是中国独有的一件事了。
走了有不知多少,也看不出多少中国来。商店所陈列的是外国人的货物,房子是欧洲
式样,走路的人坐车的人也有一半是欧洲人。若中国是这个样子,那倒不如就呆在哈卜君
家一月半月为好了。
傩喜先生想起《旅行指南》来,这本书可惜又不曾带到身边。然而《旅行指南》上说
的问路方法的话他还记得明白,就同一个巡警去说,要那巡警给他指引一条到中国去的路。
“先生,这是中国!”
“不对。我到要那矮房子,脏身上,赤膊赤脚,抽鸦片烟,推牌九过日子的中国地方
去玩玩!”
于是这路旁巡警就为傩喜先生指定一部往这地方去的电车,要他到车所走的尽头处再
下车,就可以见到他要见的事。
于是就到那纯粹中国地方了。
所给他惊异的是不见什么地方有过一次龙或龙状画物。
且一切也不如他所设想的难堪。只是哈卜君所说中国人的悠遐的脸子倒随处可见。到
这些地方来天就似乎低了些。似乎每一个人只在行动上小心,为得是道路所给的教训。中
国人每一个人在他背肩部分都有一种特殊曲线,如象欧洲的鞋匠一样,然而在中国则背越
驼表示他是上流阶级,因为这线是代表享福,并不如欧洲人代表劳苦的。哈卜君的话是多
么精粹!
然而傩喜先生还是不满足。就数着这些上流人的数目,也象很没有意思。新的需要是
吃喝一点中国东西,可是一连走了三家铺子,都说只预备得有牛奶咖啡可可,如象到哈卜
君家中喝的中国茶反而不卖。
“老板,那我请你指给我一个得中国茶吃的地方。”
“若是您外国先生一定要,那就到这里坐坐,我去倒来。”
这是傩喜先生学得用换钱来问路的方法,谁知这小钱铺老板却这样和气。傩喜先生当
然就不客气,把那老板为倒上的一杯茶喝了。味道同哈卜君家中一个样,并且碗,也是一
个样,把碗举起细察碗底也并不缺少那“乾隆年制”的字样,傩喜先生就吓然一惊。中国
人的阔气竟到这样,一家小兑换处也用得是古磁器,真不是傩喜先生所想到的事!他又想
或者是为款待他,这老板才如此,但又明明白白见到那茶碗,是还有三只陈列在铺子上的。
傩喜先生就不忍把这个茶碗放手了。把茶喝到一半,他说,“老板,我想问你,这个
东西值多少钱一件!”
“近年来磁器价大了,这是去年买的,还花三角一个!”
“三角?”那个商人就又答应正是。这次听准了,一点不错,不是二镑或三块美金。
一个作钱铺生意的人,是决不至于把各样钱的名目说得含混不清的。
“——三角!
——三角!
——三角!”
奇怪透了。在傩喜先生心中,以为哈卜君如此宝视他的茶碗,至少这茶碗总值三镑。
三镑与三角,在这件东西上估价,是如何一个滑稽数目!他不信。那老板是一个北方人,
如我们所常说的憨子一类人,见他不信就慨然说可以相赠。傩喜先生则在一种谦让下,把
四块钱换来了这四个起青花的“乾隆年制”茶碗,老板又告他这是假的,然而到中国来的
许多外国古董家,就并不对这个假而稍示惑疑,傩喜先生当然更不在乎此了!
一面得了四件古董,一面得了四块钱,这交易是两面皆感到非常高兴的,因此他们又
来谈别的话。话由傩喜先生问及,这老板便如茯苓旅馆那个名叫二牛的侍者同阿丽思小姐
谈话一样的,一五一十说,终于说到这地方的好玩的事上去。
“……先生,我告你,要玩全是可以玩的。”
“是的!我们就是来中国玩的!”
“其实”,这老板又忽然想起了一件适间忘记谈到的事。
“其实我以为你们外国人到中国来,还有一桩顶热闹的事可以看,只不知道你先生对
这个事也感到兴味不!”
“我想只要热闹我都愿意看。”
这老板,听到傩喜先生说只要是热闹全都高兴看,且就愿意看看这个热闹,倒并不出
奇,因为其他的外国人都似乎愿意看的。若说不愿意看,那这老板倒以为是傩喜先生不懂
这热闹,所以说不了。
他随即就为傩喜先生解释说这热闹是“打仗”。
这个倒不知道了。傩喜先生说是打仗可以看,倒以为奇怪,并不曾听到人讲过,也不
曾从那本《旅行指南》上得到解释。实则《旅行指南》曾提到这事,傩喜先生把这一章忘
掉了。
当傩喜先生告那老板说是这话倒不曾听人讲过时,那老板就说“别的人也许不知道,
这是近来作兴的。你们外国先生全爱看这个。我相信陪你来的那个小姑娘对这个也不会怕
看。”
接着是他为把最近几个中国地面打仗打得顶热闹的省分谈下去。这老板,且从报纸上,
采取了不少打仗区域变更的材料,供给傩喜先生。又把自己所知道的类乎械斗的事,告给
傩喜先生。这个人的脾气,正是应当列入茯苓旅馆中作侍者的那二牛一类的人的,他这说
法在他自己就认为是一种顶合礼的贡献!
关于打,傩喜先生有不明了的地方,是中国人这样平空打起来,到底是真打假打。他
把这个话问及那钱铺老板,所回的话是谁耐烦打来好玩。
“那为什么——”傩喜先生就想知道。
“提到为什么,我不很清楚了。似乎是赌得有种东道,我猜的。若不是两方主子赌得
有东道,那么打赢了都领饷,这饷就不晓得打哪儿来了。
傩喜先生承认这商人的猜想。他因为记起历史上记述罗马人当年要奴隶到戏院子去比
武,人同人拿剑相刺,或是同到一群狮子虎豹打架的事,那时在戏场上,似乎就有许多尊
贵绅士,体面绅士太太,坐到那用皮革绒类作成椅垫的座位上,作兴把这种事来赌一种东
道的。他想起这情形就不由得为古今异地人类趣味相差无几而好笑。
“先生,那你外国也总有过了。”
“有是有,在书上。但总不会有这里人多,我相信。这样大热闹事是恐怕只有你中国
人来作,别的国家谁都办不了的。”
“是吧,人少了也很无味。人少一点就打不下去,更难得看了。”
他们到后就谈到去看打仗的方法。如何的由中国官为备车,如何的去看,如何的望到
子弹来去飞,又如何的去估计这死亡数目……在商人,是一种诚心的话,在傩喜先生也是
诚心的听——只是这个商人却并不曾陪到谁去看过这战争,傩喜先生也不想就去看这个。
傩喜先生的耳朵,其所以如此特别大,也许在容受别人的话一事上,多少有点意义吧。
待到把时间记起想离开这钱铺,时间已经十二点了。
——她还等着呀!
他想起了早上同阿丽思小姐约下来的吃午饭的话,就忙同这商人告辞,拿起商人业已
为他包好的四个茶碗就走。
到旅馆,“说猪头三,猪头三”,不过是想起从前到哈卜君家去喝茶,对那茶碗所起
的尊敬为可笑,就说起旅行指南上把“猪头三”翻译为“乡巴佬”的话笑着说着罢了。
一个下午他们就为了互相报告今天各人所听到的中国人说的中国事,以及鉴赏这四个
有龙的中国古磁消磨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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