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四海把车子拉进道沟里,骑上去歪歪扭扭的走了。
春儿一个人望着通城里的大路。大路上,除去有时飘过一个旋风,拧着沙土和柴草,跳
过道沟,跑进麦地,连一只飞鸟儿也看不见。到处的村庄像封闭着,谁家房顶上也没有炊烟。
春儿看着这条路,她想:如果没有敌人,这时候大道上就会有送粪拉土的车辆,有吆喝
牲口的声音,有接连的鞭子的响动,有小孩子们去砍草放羊。这样好的天气,也许有妇女们
打扮好了,到近处去赶庙会,有男人们带着本钱和行李出外去经营。他们的妻子,一直送到
大路边。在这条大路上,经常有热闹红火的迎亲的花轿和鼓乐,那些老年的乐手们,永远在
吹奏着轻快和振奋的调子。
她想:假如叫敌人占据了我们的国家,我们就什么也没有了。
春儿揭开手榴弹的盖儿,她看见了日本人的汽车。这孩子头一次看见这种奇怪的车辆,
它装载着敌人,凶恶的践踏着家乡的土地。
汽车在道沟旁边的正在扬花的麦地里走,密密的小麦扑倒了,在汽车后面留下了一条长
长的委屈痛苦的痕迹。
女孩子震动了一下,她用力咬着嘴唇,一只手紧紧搂着树枝,敌人的车辆马匹,像是在
她的胸膛上轧过来了!
高四海回来了。
“大伯!”她招呼高四海,“日本人过来了,我们怎么办?”
“不要慌!”高四海把车子草筐藏好,把手枪掖在裤腰带上,脱下鞋来。这老人上树,
赛过一匹猿猴,他两只手攀着光滑的大叶杨树身,弓着身子,像走路一样。
“就是送信也来不及了,”春儿着急的说,“我们扔个手榴弹,叫村里知道吧!”
“等我数一数,”高四海一手扳着树枝,探出身子去望着,他说,“敌人数目并不大,
不要惊动它!”
“进村烧了房怎么办?”春儿说。
“军队早有准备。这像一个荷包儿,等它钻进去,我们再收口儿吧!”高四海小声说。
敌人的汽车从坟前面过去,两旁有几十匹马队。他们浑身是土,满脸是汗,他们侵略别
人的国家,一步步是走的下到地狱去的道路。高四海和春儿把身子隐在枝叶里。等敌人走到
河滩中间的时候,高四海向空中放了三声枪。
那是一段大空地。敌人在阳光照射的白茫茫的沙滩上,像晾在干岸上的鱼。我们的部队
在四处的道沟里飞快的运动着。
这只是一小股侦察性质的敌人,高庆山命令直属的一个营在很快的时间把它消灭在河滩
里。
战场就在五龙堂村庄的边沿,作战的又都是农民的子弟,五龙堂的老百姓,全围在堤坡
后面助威来了。战士从他们身边跑过,老年人小声的鼓励和嘱咐他们。
秋分领导的妇女炊事组,对面站在堤坡里面,一排人捧着烙饼裹鸡子,一排人提着开水
壶,像戏台上的执事一样。战士们顾不得吃东西,她们只能等候亲人们作战回来。
必须占领那片高高的丘陵起伏的柳坡子地。
芒种的通讯班,抱着一挺轻机枪,跑过一段沙滩,完成了这个任务。
河滩里的敌人四处乱窜起来,一辆汽车打翻了,另一辆汽车想突围,回到崔家老坟来。
春儿在树上看的准准的,扔下了两颗手榴弹,在车厢里炸开了。
全村群众跑出来,帮助打扫了战场,军队进村吃了些东西,就向北方转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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