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洲的故事
作者:鲍十
编者按:据说,此作品即将开始拍摄,张艺谋首次把一个作家的两部作品展示在银幕上。
(上)
子洲的爸爸死了。爸爸才40多步,得了肺癌。他抽烟抽得太多。子洲认为,爸爸就是抽烟抽死的。
爸爸是在子洲的眼前死去的。爸爸住在医院里。当时,只有子洲在爸爸跟前。妈妈那些天挺忙。妈妈在一个中外合资的公司里当公关部主任,据说正在跟什么人洽谈一个项目。
爸爸一直昏迷着。子洲已经在他的床前坐了半天。爸爸瘦得不像爸爸了。看着爸爸的样子,子洲心里非常难过(也有点害怕)。
后来,爸爸醒了。爸爸一眼就看见了子洲。爸爸的眼睛马上就红了。
爸爸说:“儿子!……”
爸爸又说:“你要听你妈妈的话。……”
爸爸接着说:“千万不要惹她生气。……”
爸爸还说:“寒假和暑假,别忘了去霞镇看看爷爷。……”
爸爸最后说:“去把窗户给爸爸打开……”
子洲去把窗户打开了。子洲再回到爸爸床前时,爸爸就死了。
后来,子洲不断地回想爸爸的话。子洲知道,爸爸和妈妈的感情并不好。子洲说不出为什么,也说不出谁对谁错。
子洲的爸爸在市艺术馆工作。爸爸还写小说。子洲以前常听妈妈吵爸爸:“你老写那破玩意儿。你那点稿费连烟钱都不够!跟你说多少遍了,让你干点别的,哪怕摆个鞋摊儿,你就是不听!”
妈妈吵的时候,爸爸并不吱声。爸爸的脸色十分难看。他顶多说一句:“这是我的事儿,不用你管!”或者,“我不是把工资都交给你了嘛!”
妈妈便说:“就你那点破钱!要不是我,你们喝西北风儿去吧!”
妈妈一嘴角的轻蔑。
子洲知道,妈妈挣的钱比爸爸多。妈妈还买了录放机和电子游戏机,还买了钢琴和电子琴。
另外,妈妈上班下班总有一辆“奥迪”汽车接送。爸爸则一直骑一辆“孔雀”牌自行车。
还有,家里的房子也是妈妈的,是妈妈的公司给妈妈买的。爸爸总说单位要给他分房子了,可就是不分。
爸爸死了。子洲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妈妈有部手机,联系起来很方便。对方的声音很噪杂,闹哄哄的,还响着音乐。
子洲哭着说:“妈,我爸死了!……”
妈妈那边静了一会儿。
她说:“是吗?”
她又说:“你等一会儿。我这儿还有点事儿。办完我就过去。”
爸爸的尸体在医院里放了三天才火化了。这是为了等子洲的爷爷,也等二叔和老叔,还等姑姑和姑父。
妈妈没让爷爷他们住在家里,她给他们找了一家旅店。
爸爸最后变成了一只骨灰盒。爷爷对妈妈说:“我把骨灰盒带回去吧!”
妈妈没怎么想,就说:“好吧!”
爸爸死后两个月,妈妈又结婚了。她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把原来的家具,床了,衣柜了,还有爸爸从前用过的写字台、放书的书架,都卖了。
还有那些书。妈妈把书卖给了推着三轮车专门在街上卖降价书的书贩。不论厚薄,每本一元钱。其实那些书都是很新的。爸爸对书十分爱护,每次看书都先洗了手,看完就放回书架。
妈妈卖书的时候,子洲没在家,他上学去了。等到他放学,才看见书架已经空了(那时书架还没卖)。
子洲的心也空了。他一下子想起爸爸来,想起爸爸站在书架的前边翻书的样子。想爸爸再也不会站在这儿翻书了。
子洲哭了。他觉得心里那么酸,从来就没这么酸过。不过,他并没哭出声来,他只让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流过下巴,滴落到衣襟上。眼泪刚流出来时还是热的,可是很快就凉了。
一切都准备完了,一个名叫钱加玺的男人搬进来了。他是妈妈公司的领导。从前子洲曾经被妈妈带着和他吃过饭,那是在饭店里。
妈妈一直盼望着过另一种生活,如今她达到目的了。
从前,子洲上学都是爸爸接他送他。子洲的学校离家有十分钟的路。每天吃完早饭,都是爸爸拎上他的书包,(之前还要看看水瓶灌没灌水,还要说一声:“别忘了带红领巾!”)先到楼下去。然后,子洲才下来,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让爸爸一脚一脚蹬到学校,一般得蹬十分钟。
现在,他不用坐自行车了,他坐汽车了。坐的是小汽车。每天早上,只要他下了楼,必定有一辆“奥迪”车在等他。也不用走十分种了,用不了五分钟就到了。并且,每当他走到车前,车门已经打开了。子洲知道,这是钱加玺的车。
有一阵儿,子洲觉得这样很好。从前,他动不动就会迟到,尤其是天气不好的时候,刮风了,下雨了,尤其是逆风,尽管爸爸累得呼呼喘着粗气,可还是迟到了。自从坐了钱加玺的小汽车,就不怕这些了,不怕刮风,也不怕下雨了。
可是,渐渐子洲就不那样感觉了。总觉得这样缺了些什么。缺些什么呢?缺了爸爸对他说话。
以前,爸爸总是跟他说话。一边蹬车,一边说话。在当时,子洲并没觉得那有多么重要。他还觉得烦呢!觉得爸爸真罗嗉,尤其是发表“教导”的时候。爸爸一路蹬一路说,一跨上车子就开始说,一直说到学校。
现在没有人跟他说话了。
现在也没人跟他下象棋了,没人跟他“拚剑”了,没人领他出去散步了。
是爸爸教会子洲下象棋的。开始的时候,子洲总输。那时子洲总希望爸爸让他几步,让他也赢几次,爸爸却从来不发善心,有时候会把子洲的“兵马”杀得精光,只剩个老将。子洲当时简直恨死爸爸了。可是后来,就轮到爸爸输了,虽然子洲不能杀净爸爸的“兵马”,却能把爸爸的老师逼得一动不动,子洲很喜欢看见爸爸输棋以后的样子,他抓着头发,嘴里嘘着气,神态十分沉重,他说:“哈,‘将’死啦?”每当这时,子洲总有一种心花怒放的感觉,有一种复仇的快乐。
有一天,子洲突然想起了这些。
子洲又哭了一次。
子洲决定到爷爷家去。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爸爸死去半年了。子洲也念完了六年小学,过了
个暑假,就该升初中了。
子洲 13 岁了。
自从爸爸死后,子洲觉得自己一下子就长大了。他认为,有些事应该自己拿主意了。
说走就走。
临走之前,子洲给妈妈留了一封信。他不想让妈妈以为自己失踪了。信写得很简单,只告诉妈妈他到爷爷家去了。至于要在爷爷家里呆多长时间,他却没有写。实际上,他已经打定主意了,他是不想再回来了。他总觉得,现在这个家已经不是自己的家了。
爷爷的家在霞镇。
从城里到霞镇,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坐火车,先坐到县里,再从县里倒长途客车。再就是坐轮船,坐轮船则可以直接坐到霞镇去。
子洲当然到爷爷家去过。不过,都不是坐火车去的,都是坐轮船去的。因为,他每次到爷爷家去,都是放暑假的时候。
都是爸爸带着他去的。
子洲来到了船运码头。他带了不少的东西。他带了书包,还带了一些衣服。衣服装在一只旅行包里。此外还有牙具。还有几张他和爸爸一起照的照片。还有一些钱(这些年他有一些压岁钱,一直都没花)。
买了票,上了船。
这艘船不是很大,共有两层。客船在甲板下面。里面放了一些长条椅子。给人的感觉很简陋。那天坐船的人很多,把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子洲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窗在甲板上面(从这里望出去,只能望见来回走动的大腿)。他一言不发。
船开了。子洲突然难过起来。他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么多的事。他想起了爸爸。想起去年夏天他还跟爸爸一道坐过这趟船呢!想起爸爸还在水笼头下面给他洗了两个桃呢!一想起这些,子洲差点儿又要哭了。可是他没哭。他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旅客,把眼泪憋回去了。
实际上,已经好几年,一个感觉一直困扰着子洲:妈妈越来越瞧不起爸爸。妈妈总是对子洲说,别像你爸那样!一点出息也没有!子洲却不这样想,爸爸息是陪子洲玩儿的,妈妈却不陪他玩儿。子洲是爱看书的,爸爸给他买了好多书,买了《世界民间故事宝库》,买了《世界儿童小说宝库》,买了《绘画三字经》,买了《二十五史故事丛书》,还买了很多“小人书”,他都看完了。爸爸也是爱看书的。妈妈却从来不看书,妈妈只是练“仰卧起坐”。
妈妈也瞧不起爷爷。
爷爷原来是一名小学老师,现在退休了,不当小学老师了,在霞镇中学打更呢。有一次,爷爷给爸爸来了一封信,信中提到了子洲。爸爸从单位回来,把信给子洲看了。子洲现在记不住爷爷的原话了,只记得那句话的大意。爷爷说,要好好教育子洲,要让他有大志气。妈妈也看了爷爷的信。妈妈马上露出一脸的不屑来,妈妈说,把自己管好就不错了。说这些空话,有什么用?有心给甩点钱来呀!……爸爸听了这话,急了,说,你怎么这么说话?妈妈说,我这么说咋的了?……结果爸爸和妈妈吵了一架。
子洲知道,妈妈那些话是有所指的。妈妈以前对子洲说过,你爷爷以前是校长呢!因为赌博,让人家给撤职了!子洲不信妈妈的话,他问过爸爸,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他希望
不是真的。可是爸爸说,这是真的。不过,爸爸又说,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子洲不知道从前的爷爷,只知道现在的爷爷。子洲发现,爷爷像爸爸一样,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以前到爷爷家去,爷爷也和子洲一起玩的。爷爷领着他四处转悠,还领着他到镇外的田地里去。还跟他唠嗑儿,给他讲爸爸小时候的事儿。可是,更多的时候,爷爷都是不说话的。爷爷抽着烟。爷爷的脸色也凝重下来,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轮船行进得十分平稳。如果没有机器在突突突不断地震动,几乎感觉不到它在走。船舱里的座位是带靠背的长椅。子洲的座位上不有两个青年,他们又喊来了两个中年妇女。他们显然是相熟的。他们四个人打起扑克来。他们吵吵嚷嚷的,分散了子洲的注意力。
后来,子洲就到甲板上来了。
江风很强劲。空气爽人肺腑。江水被轮船撞击得泡沫飞溅,同时呼呼地响着。江岸好像很近。岸上长满了绿草。偶而也有一片柳树毛子,柳树毛子看上去有点发红,暗红,紫红。再往远一点,是成片的座稼地。子洲已经认识这些庄稼了,有玉米,有高梁。玉米已经蹿参(爸爸告诉他的,那叫寥),高梁也长出穗儿来,不过还没成熟,还不是红色的。
将目光收回来,岸边的沙滩上,竟然还有水鸟。爸爸说,那是野鸭子,也有长嘴鹬。它们有的在那儿站着,有的在水里游动,尽管轮船过来了,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好像没这回事儿似的。岸在朝后退,一尺一尺地退,却没有尽头,永远不会有尽头似的。
船到霞镇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朝岸上望去,镇上一片灯光。筷子静悄俏的。镇子笼罩着一神神秘的气氛,让子洲怦然心动。
子洲一下船就跑起来。向东跑,向霞镇中学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得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跑进了中学的操场,好大一个操场,才停下来。……
此的此刻,操场已经模糊了。还有那些房子,那些教室和办公室,也模糊了,一片黑。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光。灯光是暗红色的,从窗户映出来。
子洲一眼就看见了那团灯光。
爷爷就住在那里。子洲听爸爸讲过,从前爷爷并不住在这里,他有自己的家,自己的房子。那时还有奶奶。后来奶奶死了。奶奶死的时候子洲还小,他已经不怎么记得奶奶的模样了。再后来,爷爷就到这里来打更了。学校的领导说:“干脆吧,您就搬过来吧!反正就一个人。省得来回跑了!对不对?”就把原来的房子卖了。学校把值班室整个给腾出来,又请人盘了火炕和锅灶,这里就成了爷爷的家。
子洲还听爸爸说,说奶奶死后,他曾和二叔商量过,要爷爷到城里来住,或者到爸爸的家,或者到二叔的家(二叔也是个大学生,他在另一座城市里),可是爷爷谁家也没去,尽管爷爷谁家也没去,妈妈还是跟爸爸打了一架。子洲记得清清楚楚的,妈妈当时说:“他给咱们做啥贡献了?不用说别的,他连一件衣裳也没给子洲买过呢!让我侍候他,没门儿!”
子洲朝那团灯光走去。
当他穿过操场,推开爷爷家的房门时,爷爷正在看电视。子洲往门口一站。爷爷吃了一惊。……
爷爷终于缓过神儿来。
爷爷说:“是子洲?子洲来啦!……”
爷爷过来把子洲抱住了。
爷爷突然哭了。
子洲没哭。他说:“我妈又结婚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爷爷才和子洲仔细地说了一回话。
昨儿晚上,爷爷一夜都没睡好。他听子洲说,他再也不回城里去,要“永远”在这儿呆下去了。当时,爷爷听了这话,心里一痛。后来,子洲睡觉了,爷爷坐在炕沿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子洲。
孩子睡得很安稳,伸胳膊撂腿儿的,还不时说着梦话。孩子的小脸儿白白净净的,使他想起了小时候的儿子。子洲和儿子很相像,脸上都有一种执拗的固执的神气。当他看着子洲时,他的心里非常难过,十分十分酸。
爷爷也特别歉疚,为儿子歉疚。他知道儿子后来的生活并不如意。儿子自小就是个好强的孩子。而他这个当爹的,似乎一直都对儿子缺乏关怀。儿子后来考上了大学,不用说别人,连他这个爹都觉得吃惊。
如今,爷爷快七十岁了。爷爷总是对自己从前的生活感到后悔,觉得那时的自己多么荒唐,他常常想起自己那段赌徒的生涯,觉得那是多么不可思议。如今他老了,人一老,心思就多了。
当爷爷看着子洲,看著他嫩嫩的小脸儿时,他好几次差点流出眼泪来。他在心里说:“这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有爹啦!”
爷爷并不相信子洲会留下来,他认为他吃不了这里的苦。他认为这不过是小孩子的心血来潮、意气用事罢了,等到过了这一阵儿,心里平静了,自然就回去了。从他这方面讲,他也不能让孩子留下来,人家毕竟还有妈呀!当然,子洲来了,他是高兴的,他又看到孙子啦!单凭这一点,他也应该高兴的呀!
爷爷想来想去的,想得脑袋都痛了。
早饭吃的是小米粥就咸菜,爷爷专为子洲煮了一个鸡蛋。爷爷对子洲哈哈一笑说:“呆会儿咱们上市场,买鱼去。晌午爷爷给你炖鱼吃。”
子洲看着爷爷,没吱声儿。
爷爷又说:“你说你妈又结婚了,这没什么错儿,你还小,现在还不懂得。”
子洲仍然没吱声。
爷爷又说:“你在这儿玩几天。明天爷爷领你钓鱼去。后天再领你去采蘑菇……”
爷爷刚说到这儿,就被子洲打断了。子洲突然说:“爷爷,你的样子多像我爸……”
一听这话,爷爷立刻不说话了,顷刻之间,连眼睛也红了。
子洲又说:“你不知道,她连我爸的书都给卖了……”
子洲的样子又伤心又愤怒。
爷爷说:“好了,不说这个了。走,咱们买鱼去,买一条大鲤鱼……”
这天晚上,爷爷给子洲的妈妈写了一封信,告诉她,子洲已到了霞镇,一路平安,没发生什么事,让她不用惦念,过几天就把他送回去。爷爷还说,知道你工作忙,就不用回信了。
子洲的妈妈果然没有回信。
以后几天,爷爷真的带着子洲去钓鱼,又带他去采蘑菇。子洲发现,其实爷爷并不会钓鱼的。祖孙俩每人拿着一把借来的钓杆,钓钩上挂着蚯蚓做的鱼饵,坐在江边的土坝上,一坐就是半天,一加坐了两天,却一条鱼也没钓上来。
采蘑菇的情况要好一些。采蘑菇宴到很远的草甸子去采。每人戴一顶麦秸的草帽子,还要带一个挺大的旅行包儿。爷爷采蘑菇倒是很在行的。他们只采草磨(草甸子上只有草蘑),草蘑都长在从墨绿的地方,草势非常浓,草丛下面特别湿润。只要站在高岗上四处一望,就知道哪儿有蘑菇了。采回来的蘑菇,有的当天就炖上吃了,有的则用线串成串,挂在房檐上,晒起来。
爷爷说:“这些留着冬天吃。那会儿用清水一泡,照样滑溜溜的。
采蘑菇回来的路上,爷爷又高兴又满足。爷爷总是一个人拎着那只包儿。好几次子洲说,爷爷咱们抬着吧!爷爷都拒绝了,他说:“没事没事!我一个人拿着就行了!不用不用!”
子洲走在爷爷身边。子洲穿着从家里带来的衣服,干干净净的。子洲越来越觉得爷爷有一种亲切感,这种感觉让他心里特别舒畅。
一路上爷爷不停地跟子洲说话,有时候还讲笑话,有的笑话还真挺有趣儿,好几次都把子洲逗笑了。
爷爷就是要逗子洲笑。爷爷还总是努力不在子洲面前提起死去的儿子,爷爷害怕那会引得子洲心里难受。
爷爷还领着子洲到镇子里转一转。爷爷倒背着双手。子洲走在爷爷身边。这跟以前子洲到爷爷家里来的情形几乎是一样的。
爷爷认识镇上所有的人,或者换一种说法,镇上所有的人都认识爷爷。爷爷跟他在路上碰到的所有人都打招呼,有时候还停下来和那个人站在那里唠嗑儿。子洲则站在爷爷身边听他们唠。子洲总觉得他们唠的是他。虽然子洲不认识他们,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他却感觉到,他们已经认识他了,早就认识他了。子洲是从他们那种关切或者亲切的目光里感觉到这一点的。那目光不断地投到他的身上来,让他很不自在。
那个人总是唉声叹气的。
子洲知道,爸爸在这里有很多同学,有小学同学,也有中学同学,如果他们碰见了爷爷,唠嗑儿的时间就更长。他们总是说:“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年轻就……”
他发现,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喜欢爸爸的,人们真的在为爸爸惋借。他们还为爸爸而感到荣耀和骄傲,因为爸爸是作家,是他们当中最有出息的。……听到他们说这些,子洲也会感到荣耀和骄傲的。
子洲这才意识到,他是不了解爸爸的。以前,他只觉得爸爸亲切。也觉得爸爸很辛苦。但是,他也认为爸爸的辛苦是没有意义的。当然,这多半是由于妈妈的缘故,在妈妈那里,爸爸一直是个没出息的人。现在,子洲已经不这样看了。
其实,子洲早就不这样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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