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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位朋友是画家。他原先在大学里学的是国画专业,他的才华和勤奋不懈的精神是他必胜无疑的筹码。事实上他最初在画界出名也是因为他的国画。一年半以前他负着同行的诧异,师长的责问,以及更多的不顾一屑和谩骂他附庸潮流的流言毅然地投入到前卫艺术中去。他疯狂地迷上了现代艺术,并且在这方面显示了出众的才华。在二年后的现在,他的现代画开始引起别人的注目,朋友们称他:现代艺术家,而不是画家。 我曾在不同的场合多次看过他的画,严格地来说是他的艺术品。可是,每一次我都带着无限的热忱去,回来时却是有了更多的迷惑。我几乎读不懂他的作品,每一次他总是耐心地向我解构与诠释他在作品中所要表达的思想,只有在他的自圆其说中我才稍能得到一些领悟。 梅雨季节来临之前的那段日子我的心情极不好,忽明忽暗,忽晴忽阴。时不时地会说话撞人——其实我不是故意的。我的这位画家朋友经常打电话来与我聊聊他近来的作品,得知我心情不好就说:“你出来走走吧!来看看我的作品吧!” 难得一个凉爽的黄昏,我走进了那个到处扔满了瓶瓶罐罐和画布的画室。我感到凌乱之外隐隐飘来一些伤感。这是一幅正在进行的艺术作品,大约已进行了一半。它有一个名字——话语。过去的岁月犹如一些飘逝而过的话语,是一些碎片。它是一个人对往昔岁月最深刻的印象——一个中国艺术家的感受,于是广而扩之成为一个人所理解的生活,现在通过艺术来表现就如同用一种话语在向别人诉说。画的规模很大,大约有近三十二张画布构成。上面粘满了如指甲般大小的碎片。我站在画布前好一阵发怔,只是隐隐地感到有一份难言的压抑在触得我的神经发痛。 既而我们离开那幅未完成的作品,坐在他布置得极为雅致的客厅里听他聊前卫艺术。周身是黑管柔和而略带沙哑的诉说,墙上挂着二幅他获过奖的国画和一些他后来创作的前卫艺术画。国画中的线条是那么柔和,笔触间可隐约地感到有一份温婉而细腻的情感涌动。对于他的国画我有一种特别的偏爱,他的那些束之高阁裱过或还未裱的国画我都看过。我一直很固执地称他画家,从不叫他现代艺术家。我知道他曾被一份爱恋纠缠了多年,后来一位搞前卫艺术的朋友用一些莫名奇妙的作品、打扮和处世态度轻易地夺走了他爱的女孩,那是一个对艺术和爱情报以同样热忱的女孩。自此以后他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待他不再消沉的时候他便发誓不再画国画而要去搞前卫艺术了。他要超越一个无所谓存在与不存在的目标,尽管别人已经不再介意他的感情,可是他仍不罢休。他每日在他与自己的作品之间对话,他选择了一种让人推崇的竞争方式,他没有伤害任何人,然而他选择了一种自我伤害的方式来完成他的作品,每日复每日。他的现代艺术品一方面受到很严厉的贬斥另一方面又得到莫大的礼遇,有人愿意出不小的价钱买他的作品。可他好象从来没有真正快乐起来的样子,他也丝毫不为外界的评价所干扰只是每日投入到他的创作中。 后来我知道他又彻底地放弃了前卫艺术。那个女孩被她痴迷到极点的丈夫所弃,开始了孤独的生活。我看到他的时候已是盛夏,他消瘦而颓唐,那幅作品依然是半成品。他说自从听到那个消息后就再也没有握过笔,他感到身上所有的激情、灵感都已逝去了,一旦目标逝去,所有的力量也都消解掉了。他说想调整一个心态,他依然要回到他的国画中去,他认为他真正钟情的艺术还是国画。 好多朋友都在婉惜,说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夭折了。我想也许不是这样,也许可以找回一个真正的画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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