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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丽早已回比利时,宋阳仍然热衷于各种家庭Party,在昏朦的灯光下,和陌生的女孩跳贴面舞,心不在焉地和她们调情。他好象是个单身汉,调换女朋友如同调换手帕,他忘了结婚时对海贝说的话:
  “我在空洞的肉休关系中收获的是无边的空虚,是你救了我……”
  他不明白怎么又开始那种他早已唾弃的生活,每一次离开寻欢作乐的场所,在回家的路上,总是无端的愤懑和不安,当面对醉熏熏的海贝,他却咆哮着:
  “你凭什么作出这种样子来气我?是你,是你害了我……!”
  面对海贝的沉默,他似乎真的找到了他生活中的敌人,长久的不如意,四面八方的荆棘、他需要有个确切的敌人,需要有一个泄愤的目标。
  于是,他们的互相敌视,使他们共同的生活变成一场真正的灾难,而灾难述乱了他们的心智,他们再也不能超脱出来获得清醒。

  有一天,海贝乘上火车去渡口找彭斯。
  她和他面对面坐在金沙江边,奇异的西南风光和这个两鬓已经爬上银丝、如父亲一般慈爱的男人令她有沉入梦乡之感。她不停地抽烟,新婚期间,她躺在宋阳身边,那么惊喜而恐惧地想要握住时光的幸福感如烟一样弥漫过来,她和宋阳曾经日日相守,被无休止的述恋折磨……
  她手中的烟被彭斯轻轻抽去:
  “你过去从来不抽烟!”他责备她,眼神是抚爱的。
  她摇摇头,泪水夺眶而出,她任凭它们不尽地流。
  他象过去一样默默地抚摸她的黑发。
  “我们没有缘分。我出狱后,你已经结婚。后来我又结婚,有个两岁的女儿……”
  她神思恍惚,她的两只手被握在他宽大的手掌里。
  “我有时想到你,心会柔和起来,海贝,也许我们不结合更好,我们就永远地互相美化,心中有一片很纯的天空……”
  她心不在焉,他的话似微风在她的耳边掠过,她面对彭斯,眼前迭现的是她与宋阳共同生活的影像。
  她一无所有地离开金沙江,彭斯已经结婚,可要是他没有结婚呢?重逢彭斯,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她所有的感情已为宋阳耗尽。
  是的,彭斯安慰不了她。
  她的彭斯,她的初恋,就象蓝天尽头的白云,飘忽、美丽、遥远,它和她的现实人生没有关系,她再也抓不住它了。

  她回到灾难迫人的家。
  她不能不回来,这里有丝丝缕缕斩不断的牵挂。
  家里翻得乱七八糟,桌上留着宋阳的纸条:
  “我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不想和你计较,因为我也在和我的朋友游山玩水。我只是提醒你,我们都已经到了重新选择的时候……”
  她知道,他的所谓“我的朋友”只是他的那一个女人,她曾经嫉妒得发疯,不得不用洒灌醉自己,而现在心已经被长久的强烈的疼痛弄得麻木了。
  她不明白的是,宋阳在可耻地背叛她之后,还要对她气势汹汹,每一次他作了不贞的事之后,却要对她大叫大嚷,似乎是她把他出卖了。
  她怎么有四壁空荡荡的感觉?她环顾四周,家具屹立在原地,她的钢琴上凌乱地堆着琴谱和磁带,收录机坏了半年没有修理,插头线和她的一只拖鞋搅在一起,这当然是拉拉做的好事。对了,拉拉!她的心抽紧了。她走到厨房,为拉拉预备的大量的猫食已经发臭。拉拉,她大声疾呼,趴在地上寻寻觅觅。她发现阳台门虚掩着,宋阳走时忘了锁上。拉拉被野猫勾引走了。
  拉拉!她坐在地上,没有力气出去寻找。甚至她的肥硕柔顺的猫咪也弃她而去。
  她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她在马路上消磨时光,遇到宋阳的同事,一位年轻的男演员,他似乎看出海贝的寂寞,执意要陪她逛商店,他那花哨的大眼睛老是笑眯眯地打量她。后来他带她进一家豪华的私人酒店,而后她带他去她的家。
  她把自己关在浴间里冲澡,心中充满报复的念头,她换上与宋阳同寝时的睡衣,却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那人熟睡后的模样十分陌生十分丑恶。
  当海贝又回到浴室,她的内心满是羞耻,没有高潮,没有欲望满足后的快感。这是个笨拙而没有能耐的男人,她拼命地冲洗自己,觉得身体肮脏不堪。
  她坐在沙发上过夜,她不能容忍与一个陌生男人同处一室享受睡眠。她沮丧地燃起香烟,天哪,多么可悲,她的欲念只为宋阳的身体存在。宋阳,她的幸福与痛苦的源泉,她们到悬崖,是的,她正在往下坠落,她不是早有预感?她不是挣扎过?躲避过?但是她如何能抵御比她自身强大得多的力量?她不是曾经眼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悬崖是个令人神往的地方,然而在最迷醉的时刻,忧虑仍然包围着她。她已经预感到她会摔下去的,是吗?
  她在沙发上坐了一夜,流了一夜的泪。

  宋阳回来了。她拧开家门便闻到他的气味,他正坐在沙发上抽烟,见到她,拍拍旁边的沙发垫示意她坐下。她顺从地坐下来,他递给她一张纸。
  “海贝。我拟了一张离婚协议书,你看看。”
  她摇摇头,把那张纸推开。
  “我们的感情完了,勉强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宋阳字斟句酌。
  “你又找到了外国女人?”海贝尖刻地问道。
  “这跟离婚没有关系,咱们好离好散。”
  “宋阳,你知道有关系,北京那次车祸后,你没有结成婚,你一直很后悔……”
  “你扯到哪儿去了?”宋阳突然气恼,“我告诉你,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和你结婚五年,已经够长了,我不可能终生只爱一个女人!”
  海贝转过身,将脸直直地对着他。
  “宋阳,当初你为什么不这样告诉我?”她的声音发抖,“你为什么不这样告诉我?你知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泣不成声,她的耳边还回响着那次人流后走出医院大门宋阳的绵绵情话:
  “我们要白头到老,只有我们两人,谁也不要插足,哪怕是我们的孩子!”
  “我把房子、家具都留给你!”宋阳低低地说道。
  “我不要,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我们好好地在一起……”她伤心地乞求。
  宋阳起身为她绞来热毛巾。
  “不要哭了,海贝,我想得很多,这样下去,大家都很痛苦,我生来不是作丈夫的,我不能忍受家庭的束缚,我要出去闯,我要为自己争取最好的路,海贝,你还年轻,你可以重新选择……”
  “不能,宋阳,我不能选择了,”她卟通一声跪下来,紧紧抱住宋阳的腿,抽抽嗒嗒地哭诉,“我试过了……我想离开你,可……可我做不到……宋阳,你爱过我,我忘不了……忘不了……”
  宋阳流下了眼泪,他们抱头痛哭。
  她哭累了,头倚在宋阳的肩上昏然睡去,就象以往的岁月,甜蜜地倚在丈夫肩头入睡。
  他轻轻地将海贝平放在沙发上,为她盖上毯子,他拿起塞满衣服的旅行包,悄悄地离开她。
  他把离婚协议书留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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